第11章(第2頁)

正是放學時分。街角的學校方向傳來青春喧鬧的尾聲,人潮漸漸分流。就在這喧鬧漸息的當口,小鋪的玻璃門被極輕地推開一道縫。一個身影,幾乎是貼着門滑了進來,快得像受驚的蜉蝣。

是那個畫下千葉蘭的女孩。

沈照野直起身,目光落在她身上。校服洗得發白,穿在她身上顯得異常空蕩,襯得那裸露在外的細瘦脖頸更顯脆弱。

她低着頭,長長的劉海幾乎遮住了半張臉,卻遮不住下巴緊繃的線條和微微顫抖的肩膀。

她的臉頰蒼白得毫無血色,連嘴唇都失去了顔色,唯獨眼睑下方泛着刺眼的紅暈——那是剛哭過,又被拼命壓抑下去的痕迹。

店内殘存的暖香似乎都無法靠近她周身萦繞的那股冰冷濕重的氣息。像一團無形的、飽含雨水的寒霧,裹挾着她落在這片溫暖的光暈裡。

“你…你好?”沈照野開口,聲音比平時更輕緩些,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到那份小心翼翼。新生的那點微弱期待,在這突如其來的、無聲的沉重面前,顯得有些局促不安。

女孩聞聲猛地一顫,仿佛被他的聲音驚擾。她飛快地擡了一下頭,目光飛快地在沈照野臉上一掠而過,随即又死死盯住自己鞋尖——那是一雙刷得很幹淨但邊緣已經磨損的帆布鞋。

雖然對視隻有一瞬,但那眼神裡沒有好奇,沒有羞怯,隻有一種近乎絕望的懇求和無邊無際的恐懼,像墜入深潭的溺水者看見唯一的浮木。

空氣凝固了幾秒。窗台上的阿滿停止了舔毛,金色的瞳孔微微眯起,無聲地鎖定在女孩身上,喉嚨裡發出一聲極低沉的、近乎不可聞的咕噜,帶着強烈的警惕和…某種難以言喻的悲傷共感。

女孩像是終于鼓起了巨大的、耗盡心力的勇氣,嘴唇翕動了幾下,幾乎是用氣流擠出的聲音,細碎、顫抖、如同瀕臨碎裂的冰晶:

“沈…老闆…打擾了…就…就想請你…幫個小忙…”她似乎每說一個字都用盡了力氣,喉頭哽咽了一下,強行咽下那湧上的淚意。

沈照野沒有說話,隻是靜靜地,幾乎是屏息地等待着。那份沉重,透過空氣,沉沉地壓在了他的肩上。溫暖的小鋪裡,竟無端生出一種寒意。

女孩艱難地組織着語言,聲音越來越低,頭也越垂越低:“每天…放學…學校後門出來…往‘舊書街’走…那條小支路…”她的肩膀開始無法抑制地微微顫抖,“他們就…就在那邊…等我…有時候…就幾個人…有時候…多些…”

她的指尖緊緊絞着校服的下擺,指節發白:“他們不…不動手…真的…就是…說的話…太難聽了…像…刀子紮人…還圍着…擋住路…看你…所有人都在看…我…我喘不過氣…”

她猛地擡起頭,眼中瞬間蓄滿了淚水,瞳孔因為極度恐懼而收縮,像是預想到了某種恐怖的未來:“告訴老師?沒用…說過一次…他們說老師也沒法子管‘說話’…後來…變本加厲了…家裡…家裡不能說…”

她看着沈照野,那眼神是孤注一擲的哀求:“就…就一個星期!行嗎?每天放學後十五分鐘…你…你就在‘舊書街’路口…等我…陪我…走到主街就行!不用說話…就…就走在我旁邊…假裝是我…遠房表哥…就好…”她語速極快,聲音破碎,“我…我會報答你的!我有一盆‘星光千葉蘭’…我養了好久好久的…值錢的!我…我明天帶來!就放你這裡…求你了!”

說完這最後的請求,她像是被抽幹了所有力氣,身體搖晃了一下,手臂勉強的撐在桌子上,慌忙地重新低下頭,濃密的劉海重新遮蔽了她的眼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