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照野站在一旁,聽着葉知微那哽咽卻無比清晰的控訴,内心的恐懼餘波如同冰冷的潮水,依舊一陣陣地沖刷着他的神經。後怕的眩暈感還未完全散去,社恐的本能讓他對此刻的“暴露”感到極度不适,隻想立刻逃離這個充滿情緒漩渦的中心。
然而,當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葉知微身上時,一種奇異的感覺攫住了他。
他看到的,不再是那個蜷縮在地、被絕望淚水淹沒的脆弱身影。此刻的葉知微,雖然依舊在抽泣,肩膀仍在顫抖,但她的脊背卻挺直了一些。她眼中翻湧的淚水裡,不再隻有純粹的黑暗,而是混雜着傾訴後的委屈、被理解的渴望,以及一絲微弱卻無比真實的、如釋重負的微光!
那微光,像黑暗中掙紮着點燃的第一簇火苗,雖然渺小,卻頑強地亮着。
他再看向周揚。這位高大的體育老師,此刻不再是那個氣勢洶洶的介入者。他微微俯身,神情專注而嚴肅,認真地聽着葉知微的每一句話,目光銳利地掃過她手機上的截圖,不時沉聲詢問一兩句細節,然後快速地在自己的手機備忘錄上記錄着什麼。
那姿态,像一座沉默的山嶽,穩穩地接住了葉知微傾瀉而出的所有委屈和憤怒,給予了她最堅實的支撐和回應。
連接。
這個詞毫無預兆地闖入沈照野混亂的腦海。
葉知微和周揚之間,形成了一種清晰的、有力的連接。一個傾訴,一個傾聽;一個揭露,一個記錄;一個尋求幫助,一個給予支持。這種人與人之間最基礎的、卻對他而言無比陌生的“連接”,此刻如此真實地在他眼前上演。
就在這時——
一種極其陌生的、微小的、溫熱的感覺,毫無預兆地從他剛才死死攥緊的、此刻依舊微微顫抖的右拳心尖處,悄然彌漫開來。
那感覺并非擊退敵人後的勝利喜悅,也不是劫後餘生的慶幸。它更像是一種恍惚的頓悟。
原來可以這樣?
原來,不必永遠蜷縮在角落,獨自舔舐傷口?
原來,那些沉重的、令人窒息的黑暗,可以訴說出來?
原來,真的會有人,願意伸出手,穩穩地接住這份沉重?
原來可以不做一座孤島?
恐懼依然盤踞在他的心頭,冰冷而粘稠。社恐的高牆依舊聳立,将他與外界隔絕。但就在此刻,就在他親眼目睹了葉知微的勇敢“直面”和周揚的堅定“承接”之後,那堵将他囚禁了太久的、由恐懼築成的僵硬囚籠,仿佛被什麼東西,輕輕地、卻無比清晰地——鑿開了一道細微的裂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