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照野沒理它的自吹自擂，目光依舊落在葉知微身上。幾天前，就是在這個地方，她像個受驚的小獸，蜷縮着，顫抖着，用近乎絕望的聲音請求留下。那時的他，雖然答應了，但心裡也像壓了塊石頭，社恐的本能讓他對“收留一個麻煩”感到窒息般的焦慮。
“喂，照野，”阿滿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，用爪子扒拉了一下他的鞋面，“想什麼呢？是不是在回味自己當時有多慫？‘啊，怎麼辦，她會不會一直住下去？鄰居們會不會問東問西？好可怕！’——喵，你當時的心跳吵得我耳朵疼！”
沈照野被它誇張的模仿語氣逗得差點嗆到茶水。他輕咳一聲，放下杯子，蹲下身，伸手揉了揉阿滿毛茸茸的腦袋：“閉嘴吧你。那時候…情況不一樣。”
“喵？不一樣？”阿滿舒服地眯起眼，喉嚨裡發出呼噜聲，“我看你現在挺自在的嘛。王奶奶來送米糕，你都能笑着聊兩句她老伴的關節炎了；咖啡小哥抱怨訂單多，你還知道回一句‘萃取别超時’；連趙奶奶五點唱戲，你都能聽出她今天嗓子有點啞…啧啧啧，這還是當初那個跟人說話就恨不得原地消失的沈照野嗎？”
沈照野的手頓了頓。阿滿的話像一根小針，輕輕戳破了他自己都沒完全意識到的變化。是啊，什麼時候開始的？面對鄰居的問候，他不再隻是僵硬地點頭或含糊應聲，而是能自然地回一兩句關心；處理那些瑣碎的委托，也不再覺得是沉重的負擔，反而有種…奇異的踏實感。那種深入骨髓的、對社交的恐懼和逃避，似乎真的在一點點消退。
“大概是…習慣了吧。”他低聲說，語氣帶着一絲自己都感到驚訝的平靜。
“喵~習慣？”阿滿甩了甩尾巴，語氣帶着促狹，“我看是臉皮變厚了！不過…厚點好，厚點才能扛得住事兒。你看現在，多好。店裡人氣旺了，小魚幹都有人主動送上門了！”
沈照野失笑，輕輕彈了一下阿滿的腦門：“就知道吃。”
至于葉知微為什麼會在這裡，還是周揚來班裡當班主任的那天傍晚，葉知微也是這樣蹲在藤架旁，卻不是畫畫，而是抱着膝蓋，将臉深深埋着，肩膀無聲地聳動。沈照野猶豫了一下，還是走了過去。
葉知微擡起頭，眼睛紅腫，裡面是濃得化不開的迷茫和恐懼。“沈…沈店長…”她的聲音破碎不堪，“我…我不想回去…學校…家…都不想回…”
她看着沈照野，眼神帶着一種近乎絕望的懇求，甚至有些無禮的莽撞：“我…我能不能…在店裡…待幾天？就幾天…我…我可以幫忙…整理藤架…打掃…什麼都行…我…我不會添麻煩的…”
沈照野看着她眼中深不見底的孤寂和無助，想起了阿滿曾“感知”到的那些碎片——父母常年出差，家裡隻有盡責卻疏離的保姆，巨大的隔閡讓她習慣獨自吞咽一切苦果，連這次風波都未曾向家裡提及。嚴重的社交障礙和孤僻性格，讓她在創傷後本能地選擇了逃避。
他沉默了幾秒。換做以前，這樣的請求會讓他瞬間頭皮發麻，心跳加速，隻想立刻拒絕。但現在，他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心跳隻是稍微快了一點，呼吸依舊平穩。他點了點頭，聲音比想象中鎮定：“…可以。但…你得跟家裡說一聲。還有…周老師那邊…也要告訴他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