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晚望着他,淚水毫無征兆地決堤。這一刻,所有的糾結、自厭、絕望,仿佛都被他那份笨拙卻滾燙的真心,狠狠撞開了一道縫隙。
之後的一年,是偷來的時光。
醫院的牆依舊蒼白,但因為有他,似乎也不再那麼冰冷刺骨。
他會每天變着花樣帶花來。清晨帶着露珠的向日葵,午後清香的小蒼蘭,傍晚溫柔的繡球,夜裡安靜的洋桔梗…床頭櫃上那個玻璃花瓶,從未空過。
“我美麗的女孩。”他總這麼叫她,手指輕輕拂過她新長出來的、茸茸的短發。
“你别安慰我了。”她習慣性地回嘴,聲音卻漸漸有了力氣,甚至能帶上一絲極淡的、真實的嗔怪。
“我美麗的女孩。”他固執地重複,眼神溫柔得像融化的蜜糖。
他說:“等你好了,我們就去把高中旁邊那個老郵筒重新漆一遍。漆成天藍色的,好不好?”那是他們高中時常約會的地方,他總說那個綠色的郵筒太舊,要給她換個漂亮的。
他說:“我家花店新到了一批藍風鈴的種子,你最喜歡的那個品種。等你出院,我們就在後院種一大片,讓它爬滿整個籬笆。”
他說:“林晚,你得活着,你得好好活着,活得比我久,你得看着我變成皺巴巴、臭脾氣的老頭子,到時候你可不準嫌棄我。”
他還會小心翼翼地推着她的輪椅,瞞過護士,去那個老郵筒旁待一會兒。夕陽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。他會指着投信口,笑着說:“看,以前我就老想把寫給你的信塞進去,又怕被郵差收走了你就看不到了。傻吧?”
她靠在他并不寬闊卻異常安穩的肩頭,感受着夕陽的餘溫,覺得或許真的可以期待一下未來。
——然後他死了。
為了湊齊那場至關重要卻費用高昂的手術的最後缺口,他瞞着所有人,接了一單報酬極高卻也極辛苦的長途運輸——連夜開車送一批急需的鮮花苗木去鄰市。雨夜,山路,疲勞駕駛的對方司機…他留下的賠償金,冰冷而巨額,足夠支付所有醫療費,足夠讓她接受最好的治療直至徹底康複,足夠讓她在往後的每一個清晨醒來,面對一個沒有他的、寬敞明亮的病房,對着空氣,輕輕說一聲:“早安。”
他最後一次來,帶來的是一束潔白無瑕、鈴铛狀的鈴蘭花。細長的花瓣微微低垂,像含着露珠,也像承載着無法言說的重量,在病房慘白的燈光下,散發着一種清冷到極緻、也絕望到極緻的美。
“看,你最愛的鈴蘭。”他笑着,眼底卻有着藏不住的疲憊和某種她當時未能讀懂的、深切的眷戀,“等你好了,我們在院子裡種一片,讓它開得像雪一樣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