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6章(第1頁)

“——那是我的心血!是我師父傳下來的!你不能動它!”老吳蒼老沙啞的聲音因憤怒而劈叉,像砂紙磨過木頭。

“可那對我媽有多重要您不知道嗎?!”年輕的聲音帶着哭腔和委屈,激動地拔高,“她就剩這點念想了!您怎麼能…怎麼能說賣就賣?!您這是要她的命啊!”小李的聲音穿透薄薄的牆壁。

“放屁!你媽早就——”

“——您閉嘴!我不許您這麼說!”小李的聲音陡然尖利,帶着被觸到逆鱗的痛苦和憤怒。

砰!一聲悶響,像是書本或者沉重的工具袋砸在木地闆上。

作坊的老舊木門“哐當”一聲被從裡面狠狠推開!小李踉跄着沖了出來,襯衫領口被扯歪了一顆扣子,頭發淩亂地貼在汗濕的額角。他眼眶通紅,淚水混着屈辱在臉上留下濕痕,身體因為激動和巨大的委屈而微微發抖。

他猛地回頭,朝着門内那片昏黃的光和壓抑的怒氣嘶喊,聲音帶着孤注一擲的絕望:“您會後悔的!我一定會拿回屬于我媽媽的東西!一定!”

門内傳來老吳更加暴怒的吼聲,夾雜着陶瓷器皿摔碎的刺耳聲響。

小李像被那聲音燙到,狠狠扭過頭,不再猶豫,跌跌撞撞地沖下吱呀作響的木樓梯,身影迅速融入了濃重的夜色裡。隻有那扇敞開的門,像一個無聲的傷口,透出昏黃的光和一片狼藉的寂靜。

接下來的幾天,一個沉默而焦慮的身影,如同幽靈般徘徊在“随光小鋪”附近的街角、對面的咖啡館、甚至巨根平台的陰影裡。

小李總是隔着一段距離,眼神複雜地望向那間被藤蔓和暖燈包裹的小店。他觀察着那個沉默寡言的年輕店主——沈照野。看他安靜地給藤蔓澆水,指尖拂過葉片;看他一絲不苟地擦拭着光潔的玻璃杯,側臉在燈光下顯得專注又疏離;看他偶爾和那個常來的、安靜得像株小植物的女孩有幾句簡短的交流,語氣平淡卻帶着不易察覺的溫和;還有那隻總懶洋洋跟着他的橘貓,眼神靈動得不像話。

小李看到愁容滿面的人走進去,有時會帶着稍微輕松一點的表情出來。他攥緊了藏在口袋裡的手,指甲深深掐進掌心,留下月牙形的紅痕。嘴唇抿得發白,喉結緊張地滾動着,像是在進行一場無聲的、極其痛苦的審判。

幾次,他鼓起勇氣,腳步虛浮地朝着那扇挂着風鈴的門走去。手指幾乎要觸碰到那串會發出清脆聲響的金屬片了,卻又像被無形的電流擊中,猛地縮回!他迅速轉身,逃也似的躲進旁邊窄巷更深的陰影裡,背靠着冰冷的牆壁,胸口劇烈起伏,大口喘着氣,眼神裡充滿了掙紮、恐懼和一絲病态的渴望。

他在觀察,在評估,在猶豫。那個小鋪和它的店主,像絕望泥潭中偶然瞥見的一根浮木。但他不确定這木頭是否足夠結實,能否承受他的重量,帶他脫離苦海,又或者…會将他拖入更深的漩渦。

那天下午,他看到沈照野極其耐心地半蹲着,幫一位腿腳不便的王奶奶将一封貼好郵票的信小心翼翼地投進郵筒。老奶奶絮絮叨叨說着什麼,沈照野隻是安靜聽着,偶爾點一下頭,最後還低聲囑咐了幾句什麼。那份專注的傾聽和細微的、不張揚的善意,像最後一顆火星,點燃了小李孤注一擲的勇氣。

他深深吸了一口氣,仿佛要将肺裡所有的猶豫都擠出去。他走到街角一個不起眼的玻璃櫥窗前,借着模糊的倒影,整理了一下自己略顯陳舊卻幹淨的衣領,用力搓了搓臉,試圖讓因失眠和焦慮而灰敗的臉色看起來更可憐無助一些。最後,他努力牽動嘴角,練習了一個混合着惶恐、悲傷和一點點卑微希望的複雜表情。

然後,他終于朝着那串在微風中輕輕搖晃的風鈴,邁出了沉重而決絕的腳步。

風鈴清脆地響了一聲。

沈照野擡起頭,看到一個面色蒼白、眼神惶恐不安的年輕人站在門口,手指緊張地攥着衣角,整個人散發着一種易碎的、急需幫助的氣息。

“請…請問,是沈老闆嗎?”小李的聲音帶着恰到好處的顫抖,目光躲閃又帶着期盼地看向沈照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