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8章(第1頁)

小李接過紙巾,胡亂在臉上抹了一把,深吸幾口氣,努力平複着過于激動的呼吸,但聲音依舊帶着明顯的沙啞和哽咽,條理卻出乎意料地清晰起來:

“我…我跟了老吳師傅好些年了,學做琴。”他眼神黯了黯,流露出一絲對過往的追憶和惋惜,“他手藝是這個,”他比了個大拇指,語氣裡帶着由衷的敬佩,“真的,沒得說。可現在…唉,誰還靜得下心學這個?吃不上飯啊,這手藝…眼看就要絕了。”

話鋒一轉,他的聲音陡然抖了起來,充滿了痛苦和難以置信:“可他…他後來沾上了喝大酒!整個人都變了!欠了一屁股債!那些要債的天天兇神惡煞地堵門!砸東西!罵得可難聽了!”他猛地抓住吧台邊緣,手背青筋凸起,仿佛那可怕的場景就在眼前。

“他…他居然!”他的聲音陡然拔高,充滿了被背叛的憤怒和絕望,“他偷走了我爸留下的東西!一把我爸當年沒做完的琴!我爸走得早,就留下這個念想…他說要拿去賣了填窟窿!”

他又從口袋裡掏出那張被摩挲得邊緣起毛、甚至有些模糊的舊照片,手指顫抖着,極其珍惜地指向照片上一個面容溫婉的女人懷裡抱着的一件物品——那依稀是一把古琴的雛形,還帶着未完工的痕迹。

“我媽…”他的眼淚瞬間又湧了出來,大顆地砸在照片上,“她就這幾天的事了…醫生都讓準備後事了…她每天渾渾噩噩,就靠着摸摸這個、看看這個,眼裡才有點光…那是她和我爸唯一的聯系了…是她的命根子啊!”他泣不成聲,肩膀劇烈地抖動起來。

“我跪下來求他…”他擡起淚眼,裡面全是屈辱和恐懼,“我真的跪下了…我說我媽走了,這東西我自願給他,賣多少錢都行,我一分不要!隻求他現在别動…可他不聽!一腳就給我踹出來了!罵我是喂不熟的白眼狼!畜生!說我再敢去要,就…就打斷我的腿!”他下意識地縮了下脖子,仿佛那一腳和惡毒的咒罵還在耳邊。

“我不敢報警…”他的聲音低下去,充滿了無助和懦弱,“我真的怕…怕他狗急跳牆把琴毀了…那我媽就…也怕警察把他這歲數抓進去,他身體也不好…進去了怎麼辦?我…我就真沒一個親人了…”他把自己徹底塑造成了一個被命運捉弄、走投無路卻還殘存着一絲善良和心軟的、完美的受害者。

最後,他擡起通紅的、盈滿淚水的眼睛,死死地、幾乎是孤注一擲地盯住沈照野,聲音嘶啞卻帶着最後的期盼:“沈老闆…巷子裡都說…您這兒能幫人解難題…求求您了…幫我去說說情,或者…或者想想辦法,幫我把琴弄出來…一定得是我親手拿回去給我媽…不然她…她閉不上眼啊!我求您了!”

這番聲淚俱下、細節飽滿、情感極具沖擊力的叙述,像一把經過精心打磨的錐子,精準無比地鑿開了沈照野平時因社恐而緊緊封閉的内心。

那裡面深藏着的、對弱勢者的天然同情,對美好事物可能湮滅的惋惜,以及對至親離别那種刻骨銘心之痛的理解,被瞬間引爆。一種強烈的、“必須做點什麼”的使命感,罕見地壓過了他慣常的疏離和回避。

他沉默地看着小李那張被淚水浸濕、寫滿凄惶無助的臉,看了好幾秒,然後緩緩地、鄭重地點了點頭,聲音比平時更低沉了些:“…行。我知道了。我先…去了解一下情況。”他沒有大包大攬,但接下了這份沉重的托付。

沈照野做事有他的章法,并沒因為一時沖動就直接上門。他選擇了更迂回的方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