從魚米之鄉的姑蘇,到窮鄉僻壤的武陵,相差萬裡。
這萬裡,不隻是距離,還有良心。
四百年前,姑蘇城,無人不知,無人不曉,蘇州刺史的掌上明珠銀燭姑娘,擅長繡菊花,堪稱一絕。連微服私訪的風希皇後,也親自登門求取銀燭姑娘所繡的白毛獅子手帕。
霎時,提親的人家踏破門檻,刺史與刺史夫人皆笑得合不攏嘴。
然而,那年的開春,有雲遊四方的缁衣高僧路過,說是銀燭此生命途坎坷,隻有落發為尼,方能平安度過。
刺史夫人哪裡舍得寶貝女兒一生與青燈古佛為伴,便存着僥幸的心理,将銀燭送入寒山寺,潛心禮佛,待出嫁之前再歸家。
銀燭以為,她會繡一輩子的菊花。寒山寺也好,未知的夫家也罷。
紫龍卧雪、朱砂紅霜、瑤台玉鳳、檀香泥金、清水荷花、胭脂點雪,朵朵都是她的心血,視若珍寶。
不過,她最鐘愛的菊花品種,乃是殘雪驚鴻。
一個殘字,展現了半開未開的孤瘦姿态。一個雪字,則體現了純潔的本質。至于驚鴻,她想象不到,大概是一種通過倩影便能确認的絕美。
直至上元節,她遇見了那個比殘雪驚鴻還教她挪不開眼的公子。
大概是不少香客下山看熱鬧的緣故,寒山寺難得冷冷清清。
在丫鬟畫屏的鼓動下,她勉強生出興緻,戴上畫屏買的兔子面具,提起自己紮的殘雪驚鴻花燈,繞着東西相對的鐘樓和鼓樓走一圈,算是應了時節。
剛至鐘樓,落了大雨,畫屏執意返回取傘,她就進入鐘樓避雨。
淅淅瀝瀝的雨聲,伴随着悠悠揚揚的鐘聲,組成和諧的樂章。百無聊賴之際,銀燭用姑蘇小調,唱起了酷愛的詠菊詩。
秋叢繞舍似陶家,遍繞籬邊日漸斜。
銀燭隻唱了一半,另一半出自同樣戴上兔子面具、提起殘雪驚鴻花燈的青衫公子。
不是花中偏愛菊,此花開盡更無花。
原來,驚鴻不隻是令銀燭魂牽夢繞的背影,還有猶如天籁的沉沉低音。鐘樓初遇,終身耽誤。
那青衫公子,銀燭喚作楊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