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俯下身,湊到魏忠賢的耳邊,用隻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,森然說道:
“這是第一次,也是最後一次。”
“下次,若是再出這種事,朕就直接來處理你了。”
直到那雙繡着金龍的皂靴從他眼前消失,直到感覺那道能把他整個人看穿的目光終于離開,他才敢大口地喘上一口氣。
“滾吧。”
聽到這個字,魏忠賢如蒙大赦,連滾帶爬地就往外跑。他跪得太久,雙腿早就沒了知覺,一出門檻就腿一軟,結結實實地摔了個狗吃屎,狼狽到了極點。
可他顧不上疼,也顧不上那滿臉的灰,爬起來就往外沖。
殿外的陽光正好,照在他身上卻沒有半分暖意,反而讓他覺得通體冰寒。
他扶着漢白玉的欄杆,眯着眼睛,看着這巍峨的紫禁城,一時間,竟有些恍惚。
他想起了自己年輕的時候,還是個叫李進忠的無賴,為了進宮,揮刀自宮時的那股狠勁。他想起了自己是怎麼一步步,從一個誰都可以踩一腳的小火者,爬到今天這個位置。
靠的是什麼?
靠的是心狠,靠的是會看人臉色,但最根本的,是靠着一個又一個的主子。
可現在,主子換了。
換了一個他完全看不透的,年輕得可怕的主子。
“咱家咱家這條命”魏忠賢哆哆嗦嗦地自語着,眼神從恍惚,逐漸變得清明,最後,化為了一股淬了毒的狠厲,“是萬歲爺賞的,不能就這麼丢了”
他猛地推開攙扶着他的太監,那雙早就沒了知覺的腿,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新的力量,他站得筆直。
“傳令!”他的聲音嘶啞,卻帶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,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餓狼在咆哮,“召集東廠所有檔頭、番役,在司禮監衙門門口集合!立刻!馬上!”
東廠的動作,快如閃電。
一個時辰後,司禮監衙門前,黑壓壓地跪了一地的人。
魏忠賢換了一身幹爽的衣服,端坐在一張太師椅上,手裡捧着一碗熱茶,輕輕地吹着氣,面前的地上,扔着一本厚厚的名冊。
他沒說話,下面的人也沒一個敢喘大氣的。
“咱家,是個廢人。”他慢悠悠地開了口,聲音不大,卻清晰地傳到每一個人的耳朵裡,“跟了咱家的,都是咱家的幹兒子、幹孫子。咱家吃肉,總得讓你們喝口湯。”
他頓了頓,眼神掃過一張張驚恐的臉。
“可是啊”魏忠賢長長地歎了口氣,把手中的茶碗“啪”地一聲,重重地放在了桌子上。
“你們有些人,喝湯,喝得忘了自己姓什麼了!”
他的聲音陡然拔高,變得尖利而森然!
“你們忘了!你們的富貴,是誰給的?是咱家!那咱家的富貴,又是誰給的?是萬歲爺!”
“咱家,就是萬歲爺養的一條狗!主子讓咱家咬誰,咱家就咬誰!可你們呢?你們這群狗崽子,竟然敢背着咱家,去咬主子的家人!你們是想幹什麼?啊?!你們是想讓咱家死啊!”
“來人!”他指着地上的名冊,面目猙獰,“按着這上面的名字,給咱家抓!一個都不能少!”
命令一下,東廠的番役們如同虎狼一般,沖入各處太監的居所,踹門、抓人、哭喊聲、求饒聲響成一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