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剛蒙蒙亮,陳南便跟着肖玉去上工。
以前他是傻子,又有陳浩頂着,沒人計較。
如今他“正常”了,不去掙工分,大隊長就有的是由頭找麻煩。
更重要的是,他不忍心再看肖玉一個人在地裡累死累活。
冬日的地頭,寒風刺骨。
任務是給凍得梆硬的土地松土,為來年春播做準備。
這活計,連壯勞力幹起來都費力。
兩人一到地頭,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。
指指點點,竊竊私語。
陳南面無表情,目光直視前方,在田埂旁邊站定,等着分配任務。
肖玉則被編入女隊第三組。
大隊長慢悠悠地點完名,最後才拖長調子念到‘陳南’二字。
人群瞬間安靜,所有目光都聚焦過來,等着看大隊長如何安排這個新恢複正常的“傻子”。
大隊長眼神陰沉,他可記得昨天跟陳南說的話,在家等了一夜都沒等到陳南把肖玉送來,這回已經想好要給陳南分配一個最髒最累的活。
細長陰霾的眼神看了一眼手上的本子,又擡眼看向陳南,停頓了一會兒才派出活:“陳南,破糞撈糞。”
破糞,就是将田埂邊茅坑裡凍得跟鐵一樣的大糞破開,撈出來漚肥。
能掙工分的活計,這是最髒的。
肖玉聽到都不敢相信,這活一向是村裡的老鳏夫幹的,又髒又累,隻有要死了老婆要養孩子的老鳏夫才願意幹,今天怎麼會分給陳南呢?
她從第三隊中跑出來,質疑道:“為什麼給陳南安排這個活?他不是應該跟村裡的年輕人一起翻地嗎?”
大隊長一臉不懷好意,卻裝得正氣地說道:“這活兒雖然髒,但是能掙十四個工分呢,你家陳浩死了以後,光靠你一個人能掙多少口糧?這是大隊上給陳南機會,不好好珍惜還怪起我來了?”
确實,這活兒雖然髒,但是掙得工分高啊。
陳南走到肖玉面前,對她搖頭,大聲道:“大隊長說得沒錯,這活兒工分高,我願意幹。”
然後低聲勸道:“别跟他争執這個,沒用的,我幹就是了。”
他眼神平靜,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沉穩。
肖玉看着他,滿腹的委屈和不平被他眼中的安撫壓了下去,隻能狠狠瞪了大隊長一眼,咬着唇回到隊伍裡。
陳南飛快跑回家,換上那件早已洗得發白又小又破的舊棉襖,找了塊破布條蒙住口鼻,深吸一口氣,一頭紮進了田埂旁那個散發着惡臭的茅坑。
冰坨般的大糞需要用鎬頭砸開,再一筐筐運到漚肥的大坑裡。
每一筐都沉甸甸、臭氣熏天。
陳南一趟趟地往返,每一次從茅坑裡鑽出來,都會擡起被布條蒙住的眼睛,冷冷地掃過遠處趾高氣揚的大隊長。
那目光,沉靜得像深潭下的暗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