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章(第1頁)

當晚,沈清梧睡得并不安穩。

夢境光怪陸離,盡是北地風雪與今夜庭院中那對相擁的身影。

天未亮時她便醒了,望着頭頂精緻的紗帳,心中一片空茫。她想起昨日沈芊雪那番作态,字字句句看似謙卑委屈,實則步步緊逼。

那般低級的話術,蕭景煜竟想也未想便信了。

她歸家的消息早已傳回府中,若沈芊雪真有心将院子還她,何至于等到她人到了門口才惺惺作态?

無非是算準了蕭景煜會站在她那邊,刻意演一出戲,既霸占了院子,又顯得她沈清梧咄咄逼人。

思及此,一股深切的悲涼湧上心頭。

并非全然因為失去一個院子,而是為自己那三年錯付的真心。

清晨,她去向父母請安。母親見她眼下烏青,心疼不已,拉着她的手道:“清梧,你原先的院子……暫且委屈你先住在這客院。府中其他幾處寬敞的院落正在修葺擴建,還未完工,待收拾好了,你盡可去挑一處合心意的。”

沈清梧知道這是母親的緩兵之計,也是父親在表達他的不滿——對她當年執意離家的不滿。

從正廳出來,迎面便撞見相攜而來的蕭景煜與沈芊雪。

沈芊雪一見她,立刻松開挽着蕭景煜的手:“姐姐……你是不是生我的氣了?我昨夜一宿沒睡好,思量着還是該把院子還給姐姐……”

蕭景煜見狀,上前一步,護在沈芊雪身側,目光看向沈清梧,語氣帶着一絲責備:“清梧,不過一處院子而已,你何苦斤斤計較。”

看着他下意識維護的姿态,沈清梧的心被刺了一下。

她行了一個禮:“殿下多慮了,我并未生氣。住處而已,哪裡都一樣。”

說罷,她不再看他們,徑直帶着丫鬟離去。

回到客院,下人正欲上前收拾她帶來的行囊,卻被她屏退。

她關上房門,獨自打開那個沉重的箱籠。裡面并非金銀珠寶,而是她三年來在北地視若珍寶的回憶。

一支粗糙的木簪,是蕭景煜用北地特有的鐵木親手所雕,那時他笑着說:“北地沒有京城巧匠,隻好親手為你雕一支,雖醜,卻是我一片心意。”

一朵風幹的雪蓮花,裝在琉璃瓶裡,他獻寶似的遞給她:“此花傲雪淩霜,像極了你。”

幾匹北地特有的軟絨料子,顔色并不鮮亮,卻是他特意尋來的:“天寒地凍,給你做幾件暖和的裡衣,莫要凍着。”

還有無數小玩意,石頭、羽毛、寫着短箋的紙片……

她總是将那些粗糙的物件小心翼翼捧在手裡,心底甜意漫溢,覺得萬千辛苦都值得,笑着對他說:“不委屈。”

如今再看,那些心疼的話語裡,究竟有幾分真?幾分假?

她與沈芊雪有三分容貌相似,在那苦寒的三年裡,他透過她的眉眼,看到的又是誰的身影?

她閉上眼,深吸一口氣,再睜開時,眼底隻剩一片冰冷的決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