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死死盯着那扇緊閉的門,牙齒咬得咯咯作響,指甲深深摳進了木頭門框裡,留下幾道白痕。
“小賤蹄子”她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,眼神毒得像淬了蛇液。
王姐看到蘇糖和顧澤兩個孩子出門沒有大人跟着,就起了疑心,悄悄跟來了。
果然看到兩個小屁孩跟着趙經理去了經理辦公室。
經理室裡,窗明幾淨,帶着一股淡淡的墨水味和木頭家具特有的氣味,與外面的嘈雜截然不同。
趙德福親自給兩個小家夥搬了凳子,又倒了溫水。
“來來來,坐,喝口水,慢慢說。”
趙德福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面,臉上的表情已經恢複了精明商人的沉穩,但眼神裡的熱切絲毫未減。
他的目光掃過蘇糖緊緊護在懷裡的設計圖,又落到旁邊沉默得不像話、但坐姿卻隐隐透着一股說不清道不明貴氣的顧澤身上,最後定格在顧澤那隻一直有意無意按在舊信封徽記上的小手。
蘇糖捧着杯子,小口啜着溫水,大眼睛紅紅的,像隻受驚的小兔子。
她抽噎着,斷斷續續地把家裡被查抄、爸爸被抓、媽媽被氣病、王姐和劉金鳳如何仿冒劣質品還造謠的事情,用最天真無邪、最委屈巴巴的語氣,添油加醋地說了一遍。
重點強調了媽媽的獨一無二的花樣被偷和被糟蹋。
“那些壞阿姨做的花花枕頭,好醜好醜,線頭都飛出來,像毛毛蟲,還賣三塊五,叔叔你看,我媽媽的蝴蝶,多漂亮,像真的一樣。”
她适時地再次展開那兩張設計圖,小心翼翼地鋪在趙德福寬大的辦公桌上。
蝶戀花那靈動欲飛的線條,藤蔓雀鳥的婉轉大氣,在明亮的日光燈下,綻放出驚人的藝術感染力。
趙德福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撫過圖紙邊緣,眼神熾熱。他深吸一口氣,壓下心頭的激動,腦子飛快地轉着。
“孩子,你們放心。”趙德福猛地一拍桌子,聲音洪亮,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承諾。
“你媽媽這手藝,埋沒不了,工商局那邊,我去說,不就是個手續問題嗎?搞家庭手工加工,隻要報備清楚,接受管理,為國家創收,這怎麼能叫投機倒把,這叫靈活就業,是響應号召。”
他越說越順,仿佛已經看到了金光閃閃的未來:
“罰款的事情,包在叔叔身上,我去跟他們局長談,你爸爸,保證很快就能回家。”
他熱切地指着桌上的設計圖,“這才是正事,我們百貨大樓,正式聘請林秀芬同志,為我們床上用品和女裝成衣部的特約設計師兼高級技術顧問。”
“她的作品,由我們百貨大樓獨家收購、銷售。我們給她開正規的接收證明,簽正式的供貨合同。按件計酬,價格從優。以後,她就是有組織、有單位的人了,看誰還敢亂扣帽子。”
他這番話說得又快又急,條理清晰,顯然不是臨時起意,而是瞬間權衡好了利弊。
保下蘇家,拿到這獨一無二的設計資源,捆綁上可能的南方大老闆線,對他百利而無一害,這簡直是天上掉下來的金疙瘩。
蘇糖眨巴着大眼睛,長長的睫毛上還挂着淚珠,小臉上卻露出了懵懂又驚喜的表情:
“真的嗎,趙叔叔,我媽媽以後畫的漂亮花花,都能賣錢啦,還有單位啦,爸爸也能回家啦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