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越說越起勁,手往油紙包伸去正要再拿個包子,卻被蘇長河一把按住手腕。
蘇長河把油紙包重新系緊,“剩下這倆是給嫂子和侄子侄女的。”
蘇明成讪讪地縮回手,笑了。他光顧着暢想,倒忘了自家媳婦和孩子們了。
正說着,病房門被推開,王翠蘭耷拉着肩膀進來,眼皮腫得發亮:“爸,媽沒借着錢。”
她聲音發啞:“去了大伯爺家,說家裡剛給孫子交了學費;去了二大爺家,門都沒讓進,說怕咱借錢不還”
蘇老栓重重“哼”了一聲,煙袋杆在鞋底磕得“梆梆”響:
“我就知道!以前咱家沒落魄時,這些人哪個不圍着咱轉?你大伯爺蓋房,我給他扛了三天大梁;你二大爺兒子娶媳婦,我墊了五塊錢彩禮!現在咱有難處了,一個個躲得比誰都遠,這就是人情冷暖!”
他越說越氣,眼睛掃過病床上的大兒子,火又上來了:“你也是!當初讓你踏實過日子,你非不聽,說開飯店能發大财!結果呢?請的師傅都是半吊子不說,還能讓他卷錢跑了!你自己做的更是把客人吃跑了,客人說鹹了你就往死裡加糖,說淡了你就猛撒鹽,犟得十頭牛都拉不回!”
蘇老栓指着蘇明成,恨鐵不成鋼:“守着個空鋪子,天天賠錢!你開飯店三個月,賠了八九十塊,還把腿摔了;你二弟賣包子才幾天啊,掙的錢不光墊了手術費,還能買那些貴得要死的稀罕物給你補身體!”
蘇老栓深吸一口氣,聲音沉下來:“老大,不是爸說你,人啊,得先看清自己能吃幾碗飯,别總想着一步登天!”
蘇明成被說得臉紅脖子粗,嘴唇翕動着,卻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。王翠蘭也低下頭,手指絞着衣角。
她以前其實心裡瞧不起蘇長河。總覺得丈夫能掙錢,學東西也快,雖然愛倒騰吧,總比小叔那個“街溜子”吃喝賭的強了不知道多少倍!
可現在自家開飯店賠個精光,連醫藥費都拿不出來,親戚也怕得不願意搭把手。反而是以前看不起的小叔子把錢全包了。
王翠蘭心裡像被針尖挑了膿瘡,又疼又羞。
蘇老媽在旁邊歎了口氣,拉了拉蘇老栓的胳膊:“當家的,少說兩句吧,老大也知道錯了。”
蘇老栓甩開她的手,卻沒再罵,語氣緩了些:“你弟弟現在成器了。他以前混,可現在知道疼人,知道掙錢養家,一天掙得頂别人幹半個月,這不是運氣,是他熬出來的,天不亮去捕魚,晌午揉面,太陽落山了還在擺攤,他的汗沒白流。”
他重重拍了拍蘇明成的胳膊:“你是大哥,得有個大哥的樣。以前你總覺得他混,比不上你這個大哥,可現在他跑前頭了,你不能被落下!等你腿好了,跟他學揉面,學看火候,學怎麼跟客人打交道,咱父子仨、加上清竹還有翠蘭,把那鋪子改成包子鋪,踏踏實實過日子。”
蘇老媽用袖口抹了抹眼角,聲音發顫的幫腔:“你爸說得對。你看你折騰這麼多,也沒折騰出個名堂,就是你沒個定性,今天想幹這個,明天又想幹那個,總想着賺大錢。可大錢不也是小錢積攢來的嗎?”
蘇明成望着父親鬓角的白發和母親通紅的眼眶,再看向一旁神色平靜卻透着踏實勁的二弟,突然攥緊了拳頭,喉嚨發緊:“爸,媽,我知道了。以前是我糊塗,總想着一步登天,忘了日子的一點一點過。等我好了,啥也不幹,就跟二弟學做包子,他讓我揉面我就揉面,讓我燒火我就燒火,絕不再由着性子來。”
他望向蘇長河,眼神裡混着愧疚與堅定的光:“二弟,以前哥對不住你,總覺得你不成器以後,哥跟你好好幹,絕不給你拖後腿。”
蘇長河點了點頭,遞給他一個蘋果:“一家人,不說這話。等你好了,咱先把鋪子的竈台改了,盤成蒸包子的大籠屜,保準比現在擺攤強。”
蘇父看着兄弟倆這模樣,嘿嘿笑了:“這就對了!兄弟齊心,其利斷金!咱蘇家的日子,就得這麼擰成一股繩往前奔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