蘇長河拎着刨子和墨鬥回家。
還沒休息,他直接蹲在地上,手指在版面上反複摩挲着,從兜裡摸出半截鉛筆劃出一道線。
院門外突然傳來腳步聲,王木匠背着手溜達進來。
蘇長河雖然說着要自己試試。
不過王木匠越想越不放心,索性溜達過來瞧瞧。
林清竹剛從屋裡出來,見院門口站着人,吓了一跳。
這院子裡,實在是太久沒來過外人了。
冷不丁見着人,林清竹笑得有點拘謹,聲音也輕了些:“王王伯來了,快坐。”
王木匠擺了擺手,眼睛壓根沒離開蘇長河,活像個考官盯着考生:“我瞅長河沒擺弄過木匠活,怕他把料浪費了,過來看看。”
他話雖這麼說,目光卻直勾勾盯着那道墨線。
林清竹沒再回屋,就站在屋檐下看蘇長河低着頭,眉頭皺着,一筆一筆在木闆上勾勾畫畫。
她隻覺得蘇長河在木頭上畫的線條又直又規整,像用尺子比着畫的,可具體畫的啥、為啥這麼畫,她半點看不懂。
但王木匠不一樣,他是老行家,一眼就看出蘇長河在畫什麼。
他眼神跟見着稀罕物件似的,看向蘇長河,眼裡滿是不敢置信:“你這畫的是榫卯分解圖?你要做‘明榫?不用釘子不用膠,全靠木頭咬木頭?”
林清竹聽得一頭霧水,萌萌卻湊過去問:“王爺爺,啥是榫卯呀?是像積木一樣拼起來嗎?”
王木匠蹲下來,指着圖紙給孩子解釋,語氣裡帶着老工匠的鄭重:“比積木難百倍!你看,你爸要把這塊木頭切成床面、床腿,床面底下要鑿出小凸起,那叫榫頭,床腿頂上要挖小坑,那叫卯眼。把榫頭卡進卯眼裡,不用釘子就能立住,還能傳好幾代!現在人圖省事,都用機器裁闆、打釘子,釘子鏽了凳子就散了,可這榫卯的,隻要木材沒爛,能用一輩子!”
萌萌眼睛亮晶晶的,盯着木頭上的輪廓,半點沒覺得枯燥。
王木匠又轉向蘇長河,語氣裡多了幾分敬佩:“就說這‘格肩榫’,看着簡單,實則要算木材的收縮率,榫頭的斜度得剛好卡進卯眼裡,差一毫米,要麼卡不進去,要麼松松垮垮。我年輕時跟我師傅學這個,光練鑿卯眼,就鑿壞了二十多塊木頭,你這圖紙上畫的,連‘退榫’的餘量都留出來了,比我那做了十幾年木匠的徒弟畫得還準!”
蘇長河這時剛把墨鬥收起來,拿起框鋸對準床面的記号,聞言笑了笑:“您總說‘榫卯是木的骨,得讓木自己說話’,多琢磨琢磨就會了。”
話音落,他手腕一沉,鋸子順着木紋往下走,木屑順着鋸口往下掉,細得能飄起來,沒一點卡頓。
換做旁人,鋸這麼直的線,得先拿釘子把木頭頂住,可他就憑着手感,鋸得比用尺子量過還準。
“你這”
王木匠話到嘴邊又頓了頓。
他心裡早沒了來指導的念頭,這動作,比他那幹了十多年的徒弟還利索,哪裡用得着他指導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