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下一頁,幾張稍清晰的少年合照便讓她心頭湧起一陣煩躁的酸意。
兩個男孩勾肩搭背,笑容純粹無邪,背景像是學校的操場——旁邊站着的小女孩紮着羊角辮,笑得燦爛,可不就是駱櫻甯。
果然!他心底深處,還是給駱櫻甯留了位置!蘇清心裡酸澀翻湧,那股被辜負感再次湧上,但心頭那股執拗讓她忍不住繼續往下翻。
一張再熟悉不過的照片帶着驚人的熱度躍入眼簾。
是自己。
在巴黎塞納河畔咖啡館的露天座,陽光正好,她捧着一杯拿鐵,對着鏡頭笑得明媚張揚——那是熱戀時顧長歌眼裡的她。
往後再翻,埃菲爾鐵塔下的黃昏鍍上了金邊,他将她整個人圈在臂彎裡,巨大的鋼鐵輪廓成了浪漫的背景闆,她笑意盈盈地依偎着他,他低頭凝視着她,滿心滿眼的愛意和喜悅毫無保留地傾瀉而出。
她記得這張照片,顧長歌好說歹說忽悠了一個單身路人幫忙拍照。
兩人忘情拍完照片,那個路人端着相機,一臉被強塞狗糧的生無可戀表情。
之後是瑪黑區喧鬧擁擠的小酒館,藝術館幽深的長廊前
每一張照片裡的顧長歌,眼眸都亮得驚人,像落滿了星河中最璀璨的星辰,那份專注的珍視和純粹的喜悅赤誠得燙人。
而照片裡的她,是那般陌生——眉梢眼角蕩漾着精心設計的甜蜜,刻意彎起的嘴角帶着連她自己事後都能察覺的冰冷距離感。
她的每一次回眸淺笑,每一次看似親昵的指尖相觸,都完美地複制了一個熱戀中女人應有的全部細節,精準得像一個精密的劇本。
但顧長歌眼中的光,卻是毫無保留的真,真得足以在如今看來,刺痛她虛僞的靈魂,也焚盡所有被她親手鑄造的虛妄假象。
“這些是他認為值得珍藏的東西?”
蘇清像是根本不相信這些。
“是的。”
但老管家給予了肯定的回答,他望着自己從小看着長大的孩子,第一次流露出了長輩的譴責。
“之前整理房間時,我見過顧先生翻看它。他總說等你們都老了,頭發白了,再拿出來看,對着這些照片傻笑,那一定高興得很。隻是沒想到”
他重重地歎了口氣,這聲歎息在寂靜的廊下顯得格外蒼涼,“人死如燈滅,這盒子裡的東西是顧先生的心頭肉,想必他再舍不得,也隻能随他葬了吧”
“不。”
蘇清抱着盒子的手驟然收緊,骨節用力到發白,抑制不住的顫抖透過冰冷的盒木傳遍全身。她抱得那樣緊,仿佛那是溺水者唯一的浮木,是罪人手中最後的救贖稻草。
老管家對這樣不顧一切的執拗并不意外。
隻是看着她蒼白臉上那近乎病态的倔強,看着她失焦般緊盯着相冊的眼神,他心裡的苦澀更濃。
這相冊本該是承載二人共同甜蜜時光的寶庫,如今卻成了釘死她的罪證。
厚厚的相冊,清晰地界定了顧長歌人生的分野。
然而過往漫長的歲月隻占了寥寥數頁,後面密密麻麻、重重疊疊的全是她與他相識相戀這短短一年的光影。
一年與一生,何其短暫,卻又何其沉重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