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9章(第1頁)

然而,這話聽在祁同偉耳中,卻更刺激了他的比較之心。他重新坐下,身體前傾,看着高育良,語氣帶着一絲不甘的探究:“老師,那您呢?您比甯方遠大了整整十二歲啊!您今年五十七了,才走到省委副書記這一步。當然,我不是說您的位置不高,可是可是甯方遠他才四十五歲!他四十五歲就做到了常務副省長!照這個速度,他五十歲之前完全有可能主政一方,成為封疆大吏!您五十歲的時候在幹什麼?”

這話問得相當尖銳,甚至有些失禮,但也恰恰問到了高育良内心深處那不願輕易示人的感慨。

高育良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頓,眼神深處閃過一絲極其複雜的情緒。有欣賞,有忌憚,或許,也有一絲連他自己都不願承認的羨慕。

他緩緩放下茶杯,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,仿佛要穿透這黑暗,看到那個遠在平江省、年紀幾乎可以做他子侄、卻已然與他站在同一權力台階甚至未來可能走得更遠的年輕人。

“是啊,四十五歲的常務副省長”高育良輕輕喟歎一聲,語氣中帶着一種曆經滄桑後的淡然,卻又難掩其中的波瀾,“我像他這麼大的時候,還在呂州市委書記的任上打磨呢。這一步,他走得确實快,也走得确實好。”

他頓了頓,聲音低沉了幾分,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無奈:“至于背景方遠同志上面,有裴一泓書記,有李國華主任。這幾位,都是能在關鍵時刻說得上話、并且願意為他說話的人物。有這些資源保駕護航,他想不走得快都難。”

他收回目光,看向祁同偉,語氣變得有些意味深長,也帶着幾分自嘲:“而我高育良呢?我能有今天,離不開梁老的提攜和支持。梁老退休之後,我隻能依附趙立春。隻是”

他沒有把話說完,但祁同偉完全明白那未盡的含義。趙立春雖然是漢東省委書記,權勢熏天,但其根基主要在漢東,在更高層面的影響力與裴一泓、李國華那種級别的人物相比,顯然有所不及。而且,依附于某一位強勢人物,固然能獲得快速晉升,但也意味着自身的政治生命與這位人物的興衰緊密捆綁,缺乏足夠的獨立性和騰挪空間。一旦趙立春這棵大樹有什麼風吹草動,或者其政治生涯到達頂點,他高育良的前路恐怕也會随之變得狹窄。

相比之下,甯方遠背後是多元化的、更具潛力的支持網絡,其未來的發展空間和抗風險能力,顯然要比高育良更強。

書房裡再次陷入了沉默。兩人各懷心事,都被“甯方遠”這個名字所帶來的比較和沖擊攪得心緒不甯。祁同偉嫉妒甯方遠的機遇和廣闊前景,更怨恨自己當年被迫的選擇;而高育良則感慨于後生可畏,以及自身看似顯赫實則隐含局限的政治處境。

“罷了,”最終還是高育良打破了沉默,他重新拿起那本《資治通鑒》,語氣恢複了平時的從容與深邃,“各人有各人的路。同偉,你既然走上了公安這條線,就把它走紮實,走穩妥。公安廳長,乃至政法委書記,也未必不是一條康莊大道。至于方遠同志他的路還長,我們,靜觀其變吧。”

祁同偉默默地點了點頭,但眼神中的不甘與算計,卻并未消散。甯方遠的成功,像一面鏡子,照出了他内心的失衡與野望。他知道,自己必須更加努力,更加不擇手段,才能在這條看似已然看到天花闆的道路上,闖出屬于自己的一片天。而漢東與平江省,這兩片相鄰卻又不同的政治土壤,其未來的風雲變幻,也必将因為這些身處高位者複雜的心緒與抉擇,而更加撲朔迷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