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有勞晏大人,将此人,連同柳氏,一并送交京兆府。罪名便是,意圖謀害朝廷命官之未婚妻,污蔑朝廷命官之聲譽。我想,京兆府尹會知道該如何審理的。”
她将“朝廷命官”四個字,咬得極重。
她要讓所有人都知道,動她沈清歡,便是動晏少卿!便是與整個金陵晏家為敵!
晏少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,那雙古井無波的眸子裡,第一次,清晰地映出了一抹贊許。
他點了點頭,聲音裡竟帶上了一絲若有似無的溫度。
“好。”
他隻說了一個字,卻代表了全盤的認可與支持。
這一夜,鎮北将軍府燈火通明。
當京兆府的官差深夜上門,從府中帶走了形容瘋癫的柳氏和那個刺客時,府中上下,再無一人敢對聽雪院的那位大小姐,生出半分不敬之心。
他們終于明白,這位歸來的嫡小姐,不是攀附于晏家這棵大樹的藤蔓。
她本身,就是一株迎着刀光劍影,也能傲然綻放的峭壁寒梅。
京兆府的馬車碾過深夜的青石闆路,那凄厲的哭喊與咒罵聲被拖拽着,拉長,最終消弭在沉沉的夜色裡。
聽雪院内,一切都靜得可怕。
被踹翻的香爐還倒在地上,香灰混着地上的塵土,一片狼藉。那把淬毒的匕首,在燭火下閃着幽幽的藍光,像一條蟄伏的毒蛇,訴說着方才的驚心動魄。
綠衣扶着沈清歡,手還在微微發抖,聲音裡帶着後怕的哭腔,“小姐小姐您沒事吧?吓死奴婢了”
沈清歡的臉色在燭光下顯得有些蒼白,但那雙眸子,卻亮得驚人。她沒有半分劫後餘生的驚惶,反而是一種冰雪消融後的、徹骨的清明。她輕輕拍了拍綠衣的手,聲音平穩得不像話,“我沒事。去叫王管家來,把這裡收拾幹淨,今晚的事,我不希望天亮之後,府裡還有第二種說法。”
“是”綠衣看着自家小姐,忽然覺得,有什麼東西,在小姐的身體裡徹底蘇醒了。那不再是琉璃閣中那個隐忍脆弱的華玉安,而是一個手握利刃、眼神鋒利的沈清歡。
她的話裡,帶着不容置疑的命令。
柳氏被下獄,刺客被收押,這一夜的風波,在沈毅的刻意壓制和晏少卿的雷霆手段下,被牢牢地鎖在了将軍府的高牆之内。天亮之後,府裡隻流傳着一個版本,柳氏瘋了,竟持刀傷人,被将軍厭棄,送去了家廟靜養。
無人敢質疑,也無人敢多問。
所有人都看清了,這座将軍府,如今真正的主人,是誰。
接下來的日子,平靜得仿佛一潭深水。晏少卿沒有再親自登門,但他的存在感,卻以一種潤物細無聲的方式,滲透在聽雪院的每一個角落。
有時是一盒她幼時在宮中偶然提過的,金陵老字号的桂花糕,甜而不膩,帶着恰到好處的溫柔。有時是一本孤本的棋譜,送來的人隻說,“我家公子說,小姐或許會喜歡。”
這些東西,都不算頂頂貴重,卻無一不顯示出送禮人的細緻與用心。他像一個技藝高超的棋手,每一步都落在她心裡的某個點上,不遠不近,不急不躁,帶着一種令人無法拒絕的、恰到好處的分寸感。
沈清歡明白,這是他在向她展示他的誠意,也是在不動聲色的,拉近他們之間的距離。從合作夥伴,到未婚夫妻。
她坦然接受了這一切。因為她知道,在這場聯盟中,她需要展現的,不僅僅是被拯救的價值,還有并肩而立的能力。
府中的中饋大權交接得異常順利。柳氏一倒,那些曾經的盤根錯節的勢力便如鳥獸散。沈清歡手腕強硬,短短數日,便将府内賬目梳理得清清楚楚,開源節流,賞罰分明,很快就将後院整治得井井有條。
唯一不和諧的音符,便是沈明軒。
柳氏倒台,對他而言無異于天塌地陷。從前途無量的将軍府嫡子,到如今人人避之不及的罪婦之子,這巨大的落差讓他變得越發乖戾暴躁。他不敢去招惹父親沈毅,便将所有的怨氣,都撒在了沈清歡身上。
這日午後,沈清歡正在廊下看賬本,綠衣端着一碗剛熬好的湯藥過來。這藥是晏少卿請來的名醫開的,調理她之前被取心頭血所虧空的身體,極為要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