制墨雖并非織造署的分内之事,但若當真上達天聽,于宋父的升遷,自然也大有裨益。
現下謝如琢既主動開口,宋璃自是忙不疊連聲應下的。
待宋璃砌好煉制松煙的土窯時,謝如琢尋來的幾副鹿角,也已然送到了宋家的農莊。
許是因着猜到了宋璃要制膠的緣故,他還特意将那粗壯的鹿角鋸成了整齊的寸段。
宋珏喜不自勝,笑道:“這謝如琢,還真是個心思細膩的,行事竟如此妥帖周全!”
宋璃深以為然。
此番制墨,事關重大,溫良不敢疏忽,親自帶着兩個知根知底的夥計,守在窯外,無關人等,絕不得靠近半步。
宋珏更是一改往日嬉笑模樣,凝神正色道:“阿璃,你隻管安心制墨,有四哥在,絕不會出半分纰漏!”
幾人這副如臨大敵的模樣,倒是令宋璃不由失笑。
這松煙墨,雖也的确因着清冷高潔的墨色,引來無數文人的贊賞,但其制作工藝,比起桐煙徽墨,到底遜色幾分。
單單說是煉煙這一步,桐煙墨的煙房,控溫要求極高,稍有不慎,煉出的,便不是桐煙,而是不值一提的炭黑。
加之以燈盞收煙,甚是勞心傷神,約莫大半炷香的時辰,便要起身掃煙一次,每日下來,也不過隻得二三兩桐煙。
松煙墨則不必如此大費周章,煉煙時,古用立窯,于竈面覆以五鬥翁即可。
宋珏揮汗如雨地将鹿角浸泡,煮沸,瀝出膠液後,切片晾幹,便來依着宋璃的吩咐,将五口大缸,由大至小,逐一倒扣在煙窯頂上,倒像是座寶塔形狀。
燒煙的松木,就地取材,選用的是莊外荒山上,自然枯萎的老松木。
老松木富含松明,煉出的松煙,色澤油潤,制成墨色,才能深重而不姿媚。
煉煙時,每次隻燒三四根松木,火小而煙細。
宋珏抹了一把臉上的煙灰,接過宋璃遞來的鵝毛,小心翼翼地搬下窯頂的大缸。
以鵝毛輕掃,果然,缸壁上的松煙,簌簌而落,還帶着似有似無的淡淡松香之氣。
宋珏喜出望外,連連叫道:“阿璃,果真如你所說!隻這一口頂缸中,便能收取如此多的松煙,待咱們收滿五口缸中的松煙,便可制墨了!”
宋璃卻搖了搖頭,柔聲道:“四哥哥不可,制墨時隻取頂缸中的松煙,否則雜質過多,成墨質地粗鄙,不堪大用。”
宋珏有些心疼地看着那四口大缸,舍不得那其中積攢的松煙,卻還是老老實實地依着宋璃的吩咐,點了點頭。
饒是隻取頂煙,煉制松煙,也比那小小一碗燈盞煙快了許多,才不過大半日功夫,兄妹二人便收了滿滿一甕煙灰。
接下來,清水洗煙,輕煙上浮,雜質下沉,濾淨松煙後,陰幹,加蒸化的鹿角膠和膠,諸般工序,則與尋常制墨,大同小異。
宋璃想了一想,還是在墨坯中,調入三隻蛋清,又加了龍腦,麝香,朱砂各一兩。
此番錘墨的體力活,則是留給了自告奮勇的宋珏。
他雄心壯志,信誓旦旦,定要将那松煙墨色與鹿角膠充分捶打,融合得天衣無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