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石頭體質壯碩如牛,章氏墨坊的夥計們幾乎人人都因着生漆過敏,卧病在床,偏偏隻有他,依舊生龍活虎的。
能者多勞,如此一來,章氏制墨的繁重夥計,便悉數落在了他肩上。
石頭苦不堪言,心中又記挂着宋璃當日所說,生漆有毒之事,惶惶不可終日,同幾個交好的夥計商議過後,這才求到了宋璃面前來。
“五小姐,章掌櫃恨不能将人當成牲口一般用,這日子,咱們實在是過不下去了!今天小人鬥膽,就是想來問一問五小姐,您所說的生漆中毒一事,可當真?”
青蘿啐道:“我家小姐何須騙人!你信就信,不信就罷了!”
宋璃淡淡道:“說是中毒,倒也不至于要人性命,最多不過是身上生出疱疹來,痛癢難耐,引得人忍不住抓撓,摳破了疹子,流出膿水,皮膚潰爛,反反複複,令人飽受折磨罷了。”
她這形容,同章氏墨坊的夥計們身上的症狀,分毫不差,石頭更是笃信了幾分,咬牙切齒地握緊了雙拳。
“兄弟們為掌櫃的當牛做馬,他竟如此坑害咱們!這樣的東家,不跟也罷!”
他定定地看着宋璃,眼中倏爾亮起兩團暗火。
“五小姐,我石頭雖是個粗人,卻也聽過幾段戲文,懂得忠臣不事二主的道理。奈何章掌櫃實在欺人太甚!兄弟們今日派我前來拜見五小姐,便是想求一句明白話。”
“寸金坊與章氏勢同水火,若我們兄弟同五小姐裡應外合,他日章氏樹倒猢狲散時,寸金坊可否收留我們當差?大家夥都是知恩圖報的,如能得五小姐相助,跳出火坑,咱們肝腦塗地,也絕不叫小姐失望!”
青蘿冷哼一聲,不以為然:“章掌櫃心思狡詐,誰知道他是不是故意送你們過來投誠,其實背地裡安排下了陷阱等着我們小姐跳?”
石頭也不惱,隻是将那一雙炯炯有神的牛眼,定定地瞧着宋璃。
“五小姐,我懂規矩,想得您的信任,必得先納上投名狀,您請好吧!”
話音剛落,他對宋璃行了個禮,便不再啰嗦,轉身而去。
青蘿望着他的背影,方才那張色厲内荏的小臉上,這才露出了幾分憂色。
“小姐,您覺得,這石頭所言有幾分真?您當真打算用他?”
宋璃眼中生出幾分興味——寸金坊背靠宋府,此事在平江城中,盡人皆知,但平素裡待人接物,大多是溫掌櫃與四哥哥宋珏出面。
這名叫“石頭”的夥計,竟能找到她的頭上來,想來是悄悄下了功夫調查。有所舉動,卻又不令人知曉,可見當真有幾分本事。
章掌櫃同她二虎相争,必有一傷。章氏的夥計們,在墨坊兢兢業業,幹了大半輩子,制墨手藝,自然遠超孟氏為她挑選的家生夥計們。
若真如石頭所言,能被她收為己用,倒并不是件壞事。
宋璃打定了主意,卻隻是不慌不忙地微微一笑,柔聲道:“不急,咱們先瞧瞧,這石頭準備的投名狀,到底什麼樣。”
章氏的風波,最先得了消息的,還是宋珏。
他散了學回來,神秘兮兮地将宋璃拉到一旁,眸光閃爍,得意道:“阿璃,你可知今日出了何事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