章掌櫃眼見着衆人皆盛贊宋璃,愈發惱恨:“宋璃!生漆入墨,分明便是我自家參悟的,與你有何幹系!我何曾偷過你的墨方!”
宋璃反問:“生漆入墨,世人聞所未聞,若當真是你章氏的獨門秘寶,為何我隻是瞧上一眼,便能看出其中奧妙?”
章掌櫃被她問得語塞。
她又低聲問道:“掌櫃的,你命蔡婆子盜竊,被我撞破,盡人皆知。正是因着相信她偷取了寸金坊的墨方,才有那麼多求購桐煙墨不成的客人,轉而訂購你的仿制墨。”
“此刻若是繼續死死咬定蔡婆子不曾偷取墨方,不知先前豪爽購墨的章氏主顧們,又該做何想?”
“聽聞章氏墨坊素來坦蕩,假一賠十,章掌櫃,你可備好銀子了?”
章掌櫃本還想争辯些什麼,此言一出,登時仿佛被踩了一腳的老鼠,緘口不言。
不錯,蔡婆子當日隻是粗略地偷瞧了宋璃制墨的大體步驟,至于墨團中加入甚麼藥材,收煙房中又有什麼奇巧,她一概不知。
章掌櫃亦是無奈,隻得憑借自己半生制墨的經驗,照葫蘆畫瓢。
因着“偷師”這不義之舉,章氏墨坊已然蒙受了不少诟病,若是今日再坐實了這“挂羊頭賣狗肉”的罪狀來,單單那數百兩的賠款,便足夠他喝上一壺。
念及此,章掌櫃一張老臉憋成了醬紅色,良久,終于隻得老老實實地垂下頭來,同宋璃低聲緻歉。
“偷師宋五小姐在先,貿然加入生漆,緻人重病在後,此番,的确是我章氏之過,請大人責罰!”
章氏墨坊所餘的生漆,悉數查抄充公,章掌櫃賠了一百兩銀,供李公子府上,為幼弟診治。另又信誓旦旦地允諾,必定潛心救治墨坊中,因生漆中毒的夥計們。
此案,是李公子狀告章氏墨坊,以生漆墨,戕害幼弟性命,石頭告發章掌櫃用漆,算是人證,宋璃兄妹,不過是被傳來問話罷了。
既然再無旁事,她便與宋珏告辭回府。
二人不願張揚,但一路上,所過之處,百姓們痛斥章掌櫃為富不仁,肆意欺壓夥計,緻人重病之餘,卻不約而同地盛贊起織造署五小姐宋璃,天資聰穎,又實在是個宅心仁厚的。
宋璃對這些虛名,隻是一笑而過。
大約是自知叨擾了宋府,過意不去,又或是為着賣宋父一個人情,知府大人嚴令,章氏竊取墨方,私售仿制墨,此舉雖不違國法,但實在為人不齒。
自即日起,平江城内,任何墨坊,再不可仿制桐煙墨售賣。
此令一出,便忙壞了溫良。
先前有意章氏墨的,此刻紛紛前來寸金坊重新預訂,桐煙墨的生意,與松煙墨,一時間竟難分伯仲。
宋璃本不過是想借着去衙門作證的機會,再次為自家制墨的諸般繁瑣工序,宣傳一番,卻不想,寸金坊的桐煙墨,竟自此成了官方認證的一家獨大,着實是意外之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