滿座賓客将宋璃這四句詩,好一番反複吟詠,盛贊宋五小姐,小小年紀,便出口成章,諸般佳句,信手拈來,如有神助。
宋璃對這些虛名,并不甚在意,好不容易撐到賓主盡歡,散了筵席,坐在回府的馬車上,隻覺得自己的臉,笑得幾乎快要僵硬了。
宋瑾與她同車而坐,姐妹二人一路無話。
宋父與孟氏已等待多時,席間之事,不胫而走,宋父早得了消息,此刻眼見着兩個女兒皆毫發無損,平安歸來,這才終于松了一口氣。
宋璃顧不得孟氏的噓寒問暖,忙正色問道:“父親,咱們宋府,可曾開罪過翰林院學士?”
她在席間悄悄打聽過,故意刁難宋瑾的那黃衫少女,祖父是告老還鄉的翰林院周閣老。
宋父連連搖頭,父女二人思前想後,猜不透這位周姑娘,為何要處處針對。
倒是宋瑾,不屑道:“這周姑娘今日幾次三番,以我飽讀詩書為由,出言譏諷,依我看,她擺明了便是仰仗祖輩曾入翰林,恃才傲物,對我心存妒忌,尋釁滋事!”
宋父怒道:“瑾兒,你今日,當真太叫為父失望了!若非你一意孤行,硬要在郡主府上拔尖,又豈會惹出這樣大的事端來!幸好璃兒聰慧,這才僥幸化險為夷!”
他看着這自作聰明的三女兒,恨鐵不成鋼,轉頭望向宋璃時,神色才總算和緩了幾分。
“璃兒,先前你母親同我商議,允你開墨坊之時,為父雖也首肯,但心下難免有幾分憂慮。我宋家女兒,雖不必博覽群書,建功立業,但也得知書識禮,萬萬不可如坊間民婦一般,見識短淺。”
“今日見你在郡主詩會上,進退有道,竟還能保全瑾兒,遊刃有餘,為父總算放心了。”
他慈愛地輕撫着宋璃的額發,柔聲道:“璃兒,日後,墨坊中事,你隻管放手去做便是,為父不通經商之道,若有斟酌不定之處,盡可與你母親商議。”
此言聽在宋瑾耳中,自然又是十分不痛快。
“今日我為郡主續詩,也算為宋府争光添彩,不過隻是稍有疏漏,父親便一味責罵!”
方一回房,宋瑾便忍不住同青薔訴起苦來。
青薔素來知道這位三小姐的性子,軟言寬慰良久,宋瑾又砸了幾隻茶盞,這才總算消了氣,隻是憤憤地暗自下定決心,來日,定要尋個合适的良機,好生令父親刮目相看!
她思忖片刻,又差青薔去請宋珏。
父親喜好詩文,如今宋璃在詩會上大出風頭,她少不得要再對宋珏耳提面命一番,必得潛心向學,才能得父親歡心。
宋珏次日散學歸來,才略聽了幾句宋瑾的苦口婆心,便皺起眉頭,忍不住滿面愁雲。
“阿姐!五妹妹昨日是為了保全咱們宋府顔面,方才挺身而出,你何苦如此斤斤計較!”
“阿姐,我天資愚鈍,不及兄長才思敏捷,詩書實非我所長,我已然拼盡全力,阿姐一味苦苦逼我,也是無濟于事!”
宋珏自幼,對這一母同胞的嫡姐,便十分敬重,此番頂撞,還是生平頭一遭。
宋瑾不由一怔,心下登時生出一絲難言的酸楚來。
她的珏弟,這世上她至親的手足,如今竟待她生份至此!
見宋瑾面色倏爾慘白,紅了眼眶,瘦削的身子,在廣袖長裙中,仿佛深秋搖搖欲墜的枯葉,宋珏于心不忍,終于還是放軟了語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