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件漆器，都要經過漆匠手工打造，反複水磨推光，單單完成上漆這一步，便要少則半月，多則半年的光景。
宋璃見過石頭制成的仿制墨，質地細膩，墨錠工整，顯然也是個做事妥帖的。
她逐一為石頭講解這“上漆”與“披麻挂灰”步驟的關鍵之所在。
石頭屏氣凝神，生怕漏聽了隻言片語。
紙上得來終覺淺，絕知此事要躬行。
隻有等石頭打磨出一方完美的素色大漆木匣，宋璃才好再教他剔紅，螺钿，嵌蛋，戗金等諸般繁複的工藝，用于盛放宮花的這批漆匣，才算是真正開始籌備。
雖說石頭不易過敏，稱得上是漆藝的有緣人，但以防萬一，宋璃還是一早便吩咐青蘿，親自采買了一套造型古樸的皮質衣褲，并一副皮袖套。
皮衣可盡量隔絕生漆與皮膚的接觸，進一步減少過敏的可能性。
系統商城另有一次性口罩出售，但宋璃想了一想，覺得實在太過惹眼，便隻是叮囑石頭，制作漆器時，定要自行取厚實的布料，遮掩口鼻。
她不是罔顧夥計死活的黑心老闆，還是要幫石頭仔細防護才是。
石頭一一點頭應允，接過青蘿手中那套衣衫，隻覺皮質柔軟，用料顯然堪稱上乘，心下愈發動容。
“五小姐隻管放心，我石頭必做出精良的漆匣，請您過目！”
他摩拳擦掌，躍躍欲試。
宋璃又再三叮囑了一番制漆時的諸般工序，确保石頭銘記于心，這才起身，打道回府。
方一出了石頭家的小院，宋珏便不解道：“阿璃，你既看中這石頭，有意收歸己用，他又主動棄暗投明，隻管與他簽下契書不就是了，何須如此大費周章？”
宋璃勾唇一笑，那雙烏黑的杏眼中，閃爍着狡黠的亮光。
“這石頭先前，不堪章氏墨坊的重負，這才主動找上我的門前來。”
“雖說章掌櫃的确苛待了他不假，但石頭并非咱們宋氏知根知底用慣了的人，他今日能背棄章掌櫃，焉知明日，不會同樣出賣我？”
宋珏連連點頭：“不錯，所以其實依我之見，就該一次不忠，終身不用，才算穩妥。”
宋璃笑道：“但石頭體質特殊，千萬人中，難尋一個如他這般，不懼生漆毒性的，請他制漆，事半功倍。”
宋珏連日來，處處為寸金坊盡心，宋璃瞧在眼中，記在心上。
宋父已然首肯，她如今年方十五，日後大有可為，斷不可能終其一生，都隻是困在這一間小小的墨坊之中。
宋珏既然有意助她，她也樂見其成，隻是少不得要好好提點一番這位涉世未深的宋四公子。
“四哥哥且想想看，當日，那石頭既敢背着章掌櫃來尋我，便是算準了我會留下他。”
“我若是不假思索地将他安置在寸金坊，倘使他是個不安分的性子，是否極有可能因此斷定，我是個好拿捏的，于是日後再起異心？”
宋珏皺起眉頭，沉吟不語。
宋璃又道：“先叫他吃上一次閉門羹，嘗遍在平江城中四處求告無門的苦處，所有墨坊都将他視作異類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