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璃的寸金坊,人頭攢動,往來賓客,絡繹不絕,争先恐後地訂購紙墨套餐,如此盛況,章掌櫃瞧着,卻隻覺得紮眼。
一個夥計小心翼翼地湊上前問道:“咱們好不容易才得來的那批宣紙,現下竟也乏人問津,該如何是好,還請掌櫃的定奪”
章掌櫃臉色烏青,便如同疾風暴雨前,遮天蔽日的雲頭,死死地盯着寸金坊那廂的人聲鼎沸。
溫良帶着兩個夥計,站在門口迎來送往,左右逢源。
往來賓客,許多亦是有功名再身的,但因着求購那“紙墨套餐”,少不得也要同溫良客氣幾分。
他遠遠瞧見了站在墨坊外翹首以盼的章掌櫃,不冷不熱地點了點頭,算做是緻意。
章掌櫃想到那位養尊處優的宋五小姐,此刻,定是坐在屏風後,優哉遊哉地品茗賞花,隻等着大把大把白花花的銀子進賬,便隻覺得怒從心中起。
“寸金坊算什麼東西!溫良那老匹夫,如今竟也敢爬到我頭上?宋璃不過是個黃毛丫頭,仰仗着父親的官身,便如此嚣張!”
章掌櫃的眸光中,恨不能噴出火來,良久,終于壓下那口怨氣,壓低聲音,神情冷戾。
“宋府全然不将我章氏百年望族,放在眼裡,這般欺人太甚,我章氏一再退讓,如今,也該給他們些顔色看看。”
他低聲對身邊的夥計吩咐了幾句,轉身去桌前,提筆草草寫下一封書信,交給那夥計。
夥計一路小跑,領命而去。
章掌櫃這才微微眯起雙眼,挂上了幾分勝券在握的滿意神色。
宋璃渾然不查章氏墨坊這邊的小動作。
制桑皮紙的工序,并不深奧,隻是繁瑣了些,耗時費力。
但好在,平江城中多得是吃苦耐勞,踏實肯幹的白丁。
有了先前蔡婆子偷師的前車之鑒,此番挑選造紙的夥計,孟氏慎之又慎。
有母親把關,宋璃自然放下了一百個心,除卻偶爾指點一些制漿,搗漿的疏漏之處,餘下的精力,悉數放在了漆藝妝奁上。
這石頭,倒也當真不負她所望。
他畢恭畢敬地将三隻方方正正的木匣,擺在宋璃面前,低眉順眼地束手侍立在側:“五小姐,依着您的吩咐,這是髹塗五次的大漆錦盒,請您過目。”
宋璃拿起一隻在手中細細端詳,隻見盒體烏黑,宛若鏡面一般,光潔清晰地投映出她的一颦一笑。
不知這石頭打磨了多少次,才将這盒體,打磨成如此絲滑模樣。
宋璃滿意地點了點頭,見她臉上露出笑意,石頭這才終于放下心來。
但想起這數日來,反複髹塗,裱布,打磨的疲累,他又不免有些忐忑。
五小姐要做的這“漆器”,比他在章氏墨坊,見過的最昂貴的瓷瓶,還要光滑細膩,觸手時便仿若輕撫着一方溫潤的墨玉。
髹塗木匣,才僅僅隻是第一步,不知後面,還有多少精益求精的工序。
他,能勝任麼?
宋璃似是瞧出了石頭心中的擔憂,放下木匣,柔聲道:“锲而舍之,朽木不折,锲而不舍,金石可镂。石頭,我看中的,一來,是你與漆藝有緣,二來,則是你踏實細心,制漆精益求精。”
“漆藝百法,變幻莫測,博大精深,你如今初出茅廬,隻要潛心鑽究,假以時日,定能有所建樹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