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漆線雕的技法,雖是宋璃所授,但她亦不過是紙上談兵罷了。
如今親眼得見石頭雙手捧着的那錦匣,宋璃不由得驚呼出聲。
那方小小的木匣,通體墨色上,撒着細細的貝母碎屑,迎光折射出滿目星辰,熠熠生輝。
漆匣溫潤,如一方通透深邃的墨玉,而盤踞其上的那金鳳,淩空振翅,令人忍不住輕輕摩挲,唯恐下一瞬,它便扶搖直上,沖入雲霄。
宋璃贊道:“石頭,你這漆線雕制的鳳凰,每一絲羽翼都生動傳神,可見真是花了大功夫鑽究的。”
石頭被她這一番誇獎,說得十分羞赧,垂下頭來。
倒是他的幼弟,咧開那才掉了一顆虎牙的小嘴,嘻嘻哈哈地笑道:“五小姐還不知道哩!大哥為了做好這鳳凰,天天攆着隔壁王嬸家的大公雞看,還險些被雞啄了呢!”
石頭聞言臉色更紅,宋璃卻極滿意,連連點頭道:“不錯,所謂藝術源于生活,高于生活,正是這個道理。”
她吩咐青蘿收好錦匣,又翻出那本漆藝大全來,在心中暗暗打算。
漆線雕的金鳳匣,自是要用來盛放進獻皇後的那支牡丹花簪。
貴妃如今正值盛寵,吃穿用度雖不可逾越了皇後,但也馬虎不得,便用戗金法,在漆胎上,以細針尖刀為筆,描摹刻畫出栩栩如生的花鳥圖樣,再填入金粉,那纖細的金線,華麗精緻,分毫畢現。
貴妃之下,惠、淑、德、賢四妃,以螺钿之法,鑲嵌的鮑貝薄片,流光溢彩,絢爛奪目。
嫔位則用蛋嵌之法,淡青的蛋殼自然壓碎形成的裂隙,宛若上等官窯的冰片紋一般,清水出芙蓉,天然去雕飾。
而嫔位以下,便隻用不同色漆,交替髹塗打磨,直至形成自然流動的色層紋理,光怪陸離,宛若犀皮,謂之“犀皮漆器”。
這諸樣百法,石頭俱得一一修習,實在急不得。
宋璃摘抄了螺钿之法,教他試做出來瞧瞧,正待興沖沖地回宋父,将那線雕金鳳漆匣交給宋父過目,卻隻聽得宋父與人攀談之聲,由遠及近,傳入耳中。
“王大人,此處便是小女命人制漆匣的别莊,下官願以身家性命擔保,這漆匣,于身體無害,絕不至傷了宮中貴人的鳳體!”
宋父口中的這位王大人,于内務府當差,平江織造奉命打制宮花一事,便是他負責同宋父接洽。
宋璃記得此人當日隻是略瞧了一眼絨花簪,便贊不絕口,待宋父亦頗為和善,并非蓄意刁難之輩。
隻是,他好端端地,來莊子上做甚?
還有她命石頭打造漆匣一事,這人又是從何而知?
宋璃蹙眉,頃刻間,宋父便已引着那王大人,到了宋璃跟前。
宋璃乖順地見了禮,正好将石頭所做那錦匣,畢恭畢敬地呈了上去。
聽她果真要以此物,盛放絨花簪,這位内務府王大人眼中有驚豔之色,一閃而過,卻随即掩住口鼻,向後退了幾步,不肯接錦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