待得接風宴的賓客們悉數散去,已是月上半天。
孟氏柔聲道:“父親,母親,此番遠來平江,舟車勞頓,而來想必早已乏了。兒媳早已命人将青山院收拾了出來,一應器物,皆依着老宅陳設布置,還請二老早些安歇吧。”
她話音剛落,卻隻見宋老夫人不鹹不淡地擡起眼來,漫不經心地看向孟氏:“你掌家以來,事事勞心傷神,我本是十分放心的。”
“不過,聽聞今日接風宴上所用的新茶,竟出了些差錯?”
孟氏心下一驚。
老夫人怎知茶莊濫竽充數之事?
她餘光瞥見垂首侍立在側的宋瑾,神情閃躲,登時便明白了個中緣由。
宋珏神情亦有些尴尬。
祖父與祖母才來了不過半日,阿姐便竟然悄悄動了小心思!
孟氏出身商賈之家,本就不為宋老太公所喜,掌家時,更是務必事事盡心,唯恐被挑出錯處。
茶莊一事,宋父不願聲張,早吩咐了下人們,悄悄壓下去便是,若非宋瑾有意提起,祖母又怎會得知!
他知道,宋瑾連日來,心中實在算不得痛快,可如此公然在祖母面前,替母親上眼藥,阿姐實在糊塗!
宋珏正待開口辯解,孟氏卻已然垂下了頭,原原本本地将事情的來龍去脈,一一說了清楚。
“母親,是兒媳疏忽,一時不察,險些釀成大禍,令平江勳貴瞧了笑話,還請母親責罰!”
宋老夫人蹙眉,沉吟良久,這才看向孟氏,淡淡道:“茶莊夥計們欺上瞞下,你身在宋府,瑣事繁多,如何能做到事無巨細,面面俱到?此事非你之過。”
她頓了一頓,又道:“隻是,茶莊此番做出如此寡廉鮮恥之事,為商者,不盡不實,着實令人不齒。依我之見,日後供應宋府飲茶的商戶,不如便換一家罷。”
此言一出,孟氏登時臉色巨變。
老夫人此番當衆發難,擺明了便是聽了宋瑾的耳旁風,認定了她這繼母,苛待了原配留下的女兒,要為這從小憐愛的孫女,出上一口惡氣。
可平江城如今制茶的營生難做,孟氏茶莊本就生意慘淡,全靠着供應宋府飲茶,勉強支撐。
若斷了這條路子,茶莊隻怕
連宋父亦忍不住開口勸道:“母親,茶莊那些用心不良的夥計們,現下夫人已然悉數罷去不用,也三令五申,類似之事,絕不會再次發生,您要改換一家茶莊,這懲罰,未免重了些罷。”
換茶莊事小,但孟氏本就因着商女出身,為平江貴女們不齒。如今這般狠狠下了她這當家主母的臉面,傳揚出去,孟氏豈不是更要被勳貴們當做笑談?
宋老太公亦連連點頭。
“不錯,此番出了纰漏的,隻是一場小小的接風宴,但倘若下次,故态複萌,開罪了前來傳達公務的京中貴人,又該當如何?這小小茶莊,丢的,可是咱們平江織造的臉!”
宋父素來是個孝子,聽得宋老太爺之言,一時語塞,也不知該如何再為孟氏開脫。
雙方正僵持不下之際,卻隻聽得宋璃,從旁柔聲開口道:“既然孟氏茶莊,代表着咱們宋府的臉面,那,隻消叫它成為平江城中,首屈一指的大茶商,不就好了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