孟氏掌家以來,夙興夜寐,盡心照顧宋父與家中老小,更是将宋府上下瑣事,悉數打點得井井有條,又一手将他們兄妹三人,拉扯長大,為宋家開枝散葉,孕育子嗣,從未有過半分錯處。
同為女子,又身為婆母,宋老夫人怎能如此坦然地在兒媳面前,說出要為宋父再納新歡之言?
青蘿面色惶恐,死死地拉着宋璃的衣袖:“小姐,您且消消氣,咱們在此偷聽,已是萬分不該,若再被老太爺和老夫人察覺,隻怕是要領家法責罰的!”
宋璃深吸了幾口氣,聽得房中,宋父沉聲道:“母親,我并無納妾的打算,還請您收回方才所言,免得污了白家姑娘清譽。”
她心中這才總算稍稍舒坦了些,但随即,卻又聽得宋老太公輕描淡寫地開了口。
“不可胡鬧。”
“白家大爺任錢塘知府多年,眼見着入宮述職後,便能升遷為京官,你本就不擅長官場逢迎之道,若無白家大爺提攜,又該去哪裡尋這樣好的同僚?”
“當年白氏身故後,你執意扶正妾室,白府頗有微詞,加之這些年,你在這官場上,始終籍籍無名,郁郁不得志,失了白知府這一助力。現今,你這織造官,總算做出了些成效,白府有意相交,咱們宋氏,阖該好生把握機會才是。”
不待宋父作答,他便又道:“至于納妾之言,更是欠妥!人家白姑娘正值妙齡,風華正茂,情願下嫁你這育有五子的喪妻之人,實在是你的福氣,白家姑娘是何等身份,豈能為妾?”
宋璃隻覺得自己的額角“突突突”地狂跳不止,若不是還有青蘿拉着,她怕是恨不能即刻沖入房中,理論一番。
房中一片死寂,宋老夫人接過話頭,又同孟氏道:“母親知道你素來都是個最識大體,知進退的好孩子,放心,你為宋家操勞半生,母親為你做主,必不會叫你寒心。”
“待我打探清楚白家的意思,若白晚晴當真要過門,便隻許她一個平妻之位,與你不分大小,定然不會委屈了你。”
“瑾兒與珏兒年歲大了,不服你這繼母管教,日後,有晚晴這親生姨母照看,你也總算能輕松些。”
她言辭之中,語氣殷切,倒好似給了孟氏天大的體恤與關切一般。
宋父忍不住惱道:“父親,母親!不管白府有何打算,我對那白家姑娘,絕無半分男女之情,還請您莫要亂點鴛鴦譜了!”
他語氣之中有了幾份薄怒,宋老夫人聲音一軟,已然帶上了哭腔。
“你在這平江織造之位,不上不下,揣測不透聖意,若是在朝中,能得白大人相助,往後順利升任江甯織造,便指日可待了!母親的好兒媳,你素來是個懂事的孩子,母親更是将你視作親生女兒一般,迎娶白姑娘進門,确是委屈了你,可為着咱們宋府的前程,好孩子,你”
孟氏心中難過,可宋老太公的目光如炬,牢牢地釘在她身上,宋老夫人連連啜泣,一個唱紅臉,一個唱白臉,将她登時架在了熊熊炭火之上灼燒。
她若是還敢出言反駁,便仿佛是做了萬分不孝不義之舉。
宋父揉着擰緊的眉心:“父親,母親,不必多言了,我與夫人相守半生,賢妻扶我青雲志,現下,無論平妻,納妾,還是收通房,我都決計不會答應的!”
宋老太公怒道:“婚姻之事,父母之命,媒妁之言,哪裡由得你!”
宋璃隻聽得房中傳來一陣杯盤狼藉的碎裂滾動之聲,随即,又聽得宋父說道“我們走”,她不敢再繼續偷聽,忙拉上青蘿,一路小跑,離開宋家二老的院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