官窯器物,自古以來,便是專供宮中貴人所用。
未經天子允準,便擅自将官窯所燒青瓷,私下流入民間鋪面販售,乃是重罪。
宋璃挑一挑眉——白家人真是好大的膽子!
陶樂山愁眉不展道:“小姐,先前隻是白知府為難,便已然使得窯口幾近山窮水盡。”
“這青瓷盤若當真出自官窯,隻怕,錢塘織造署必定也牽涉其中,他們官官相護,這四面楚歌,腹背受敵的境地,咱們不知該如何應對。”
宋璃自是也想到了此節。
這白家,顯然不是個安分的,壽宴上,得了宋璃的警告,心知拉攏宋父不成,便将主意打到了錢塘織造身上。
還不知這位錢塘織造,究竟是什麼來路,她少不得要親自去探一探虛實。
這些官場中爾虞我詐之事,宋璃不便與陶樂山多言,索性避重就輕地寬慰道:“無妨。”
“支釘燒雖巧,但在江南之地,終究難成大氣,被人偷師,學就學去了。”
陶樂山依舊滿面愁雲:“小姐宅心仁厚,不願我自責,特意将支燒法被偷師一事,說得輕描淡寫。您這份心意,小人銘感五内。”
“可沒了這世間獨一份的支燒青瓷,我又該如重振陶家窯,如何回報小姐的知遇之恩,如何照顧婉兒”
他這副垂頭喪氣的模樣,看得身旁的公輸婉兒好生心疼,忙柔聲道:“夫君,無礙的。”
“工部那位謝大人早已允諾,待婉兒制成小姐所需的花樓機,便随他去訓練工匠,以榫卯之法,修繕太廟。”
“婉兒也有了自己的營生,亦能支撐起咱們的小家。”
公輸婉兒之言,聽得宋璃心中暗暗贊許,見陶樂山兀自懊惱不已,耐下性子來,取了一隻陶家窯所産的支燒蓋碗,并那白家鋪子的支燒盤,放在一處,交給陶樂山比對。
“你可瞧出什麼分别?”
陶樂山老實道:“官窯不僅所用釉料,瓷土,俱在民窯之上,就連那胎底的支釘痕迹,都要小上許多。”
他頓悟道:“小姐,樂山明白了!我這就去磨砺技藝,将支釘做得更細小些,在支釘痕迹上,同那白府一較高下!”
宋璃連連搖頭。
“方才我說,這支燒法,在江南,終究難成大器,便是因此。”
後世的支釘燒瓷之法,本是源自汝窯,汝窯窯工到得江南後,方才将這支燒之法,用在了官窯定窯等名窯之中。
然而,四方水土不同,支燒法,在北方的汝窯,可以做到極緻的“芝麻掙釘”,在江南,縱然是手藝精妙絕倫的老師傅,也終究無法将支釘做得如汝窯那般細小。
宋璃娓娓道來,陶樂山這才恍然大悟,卻又不免遺憾道:“可惜了如此絕技,竟注定了無法在江南做到登峰造極的境地。他年我若去得汝州,定要再親手試上一試!”
他唏噓良久,方才又回過神來,躊躇地看向宋璃。
“小姐,難道咱們就這麼算了?”
宋璃笑道:“自然不能。”
“汝窯因地制宜,能做出傳世支燒,咱們江南的窯口,自然也有獨到之處。”
見陶樂山躍躍欲試,宋璃也不賣關子,柔聲道:“你可還記得,燒窯時,我特意叮囑過,定要留下一爐青瓷,采用匣缽燒制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