見謝如琢幽幽醒轉，沈晝吐出叼在齒間的狗尾草莖，懶洋洋地開口發問。
“既然謝大人已然性命無虞，咱們是否該商量一下何去何從？”
“這白知府擺明了是蓄意刁難，若是當真依他所言，在錢塘城外等上十日，焉知不會再生出什麼新的事端來？”
“現下謝如琢既已醒轉，那咱們總不能就這樣坐以待斃吧？”
宋璃有些為難。
沈晝言之有理。
白知府在這錢塘之地，隻手遮天，單單僅是為着搶奪秘色瓷的釉料配方，便不惜以江北衆窯工的性命相逼，如此草菅人命，喪心病狂，着實是她始料未及。
現下，錢塘決堤，北岸百姓流離失所，白知府拒不救治，更是連謝如琢這當朝要員，亦身受重傷。
此事，無疑是白知府就任錢塘期間的重大失職。
白知府何等好大喜功，豈能容忍這樣的消息，走漏半點風聲，傳入京師，上達天聽？
若繼續在城外逗留，難免夜長夢多。
可謝如琢九死一生，好不容易才從鬼門關前，撿回了一條命來，身後還有數百滿面惶恐的窯工。
這樣一支浩浩蕩蕩的流民隊伍，如何安頓？
宋璃正躊躇之際，卻隻聽得謝如琢淡淡道：“當下之計，繼續留守錢塘，實非良策。依我之見，不如先啟程回平江。”
沈晝亦拊掌笑道：“不錯，正是這個道理，此處不留爺，自有留爺處！這勞什子的錢塘城，本将軍早已呆得膩煩了，倒不如趁此機會，去平江走上一遭！”
見宋璃依舊面有遲疑之色，謝如琢又道：“璃姑娘不必憂心，前日江水決堤之時，我便已然飛鴿傳書，向平江送了密函。”
“想來，平江城現下，約麼早已做好了接收流民的準備。”
宋璃倒是不曾想到，謝如琢竟早有準備，聞言總算略略寬心了些。
有系統商城的藥物補給，她并不擔心災民之中，會爆發時疫，隻是，擡眼看向謝如琢時，卻難免還是有些擔憂。
謝如琢讀出了她神情中的牽挂，心念一動，柔聲道：“璃姑娘放心，謝某無礙。”
沈晝提着長槊，抖去身上的浮塵，漫不經心地随口調笑道：“好了好了，二位，現下不是情深意切的良機，咱們既已商定了對策，事不宜遲，便快些動身罷！”
他本是無心玩笑，但在宋珏聽來，卻不免有些刺耳。
宋珏雙唇動了一動，本想說些什麼，轉念又想到，自家五妹妹的性命，還全賴謝如琢舍命相救，終究還是将那心中的一點異樣，壓了下去。
他轉而問道：“隻是，咱們就這樣走了，阿姐還在城中，舅父若是不肯放人，又該如何是好？”
沈晝又一聲嗤笑：“宋四公子實在是杞人憂天。方才城樓上，咱們已然瞧得分明，三小姐同白知府親厚，言聽計從，可是絲毫沒有要與咱們這一衆流民同行的意思。”
“既然如此，何不任由三小姐自便？有她留在錢塘城中為質，白知府認定咱們投鼠忌器，想來，也會疏于提防些。”
到底骨肉血親，宋珏頓覺不妥。
他看向宋璃，似是想請五妹妹拿個主意。
宋璃卻隻是點頭道：“咱們此行，必不及來時輕松，一路上諸般波折，三姐姐養尊處優，身嬌體弱，隻怕承受不住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