待宋璃面前的茶盞,添了第三次水時,那位從她手中截下了窯口的買主,方才姗姗來遲。
牙人誠惶誠恐地連聲緻歉:“這位貴客,實在是對不住,這大熱的天,還要勞煩您親自再來跑上一趟。都是我們牙行的疏忽,多有得罪,萬望您海涵”
那買主語氣亦有些不善,冷哼一聲:“的确是牙行之過不假,先前,本少爺拍闆買下這窯口時,你們隻顧着清點銀子,可沒人告訴我,這窯口原來早已有别人下過了定。”
“現下人家鬧上門來,你們卻又來求我讓步,本少爺倒是想試問,我何錯之有?人家催促得緊,便要我讓出瓷窯,那這一時半刻間,我又該去哪裡再尋一座窯口?”
宋璃挑眉,依稀覺得,這買主的聲音,聽着卻有些似曾相識。
牙人不敢多言,小心翼翼地引着那客人,低眉順眼地過來同宋璃相見。
宋璃放下茶盞,擡眼看時,面上登時露出驚訝之色。
“沈将沈晝?”
“怎麼是你?”
沈晝亦不曾想到,竟會在此地,與宋璃相見。
他點了點頭,算是緻意。
那牙人倒是松了一口氣——真是天無絕人之路,這兩位主顧既然相識,想必,今日之事,總算能各退上一步,大事化小,小事化了了。
宋璃奇道:“沈晝,你不是說還有緊要公務在身,不便在平江久留麼?”
當日,宋父盛情相邀,請他入府一叙。
沈晝卻再三推脫,宋府衆人猜測,約麼是錢塘潮災本就耽擱了玄甲軍的行程,後又一路将宋珏與宋璃兄妹兩個護送回來,更是浪費了不少時日。
念及此,他們哪裡還敢強留?
宋璃看出沈晝臉色不好,暗暗料想,大概,人家英姿飒爽的沈小将軍,皇親貴胄,天之驕子,瞧不上他們宋府這小門小戶,不稀罕與織造署相交,所以那日才婉拒了接風宴吧。
現下,二人相見,算是戳破了沈晝的謊言,他面上挂不住,也是情理之中,便也不再深究,轉而問道:“沈家産業,不是多在京城之中麼?沈少爺怎有這樣的閑情逸緻,要來平江小城,置辦窯口?”
沈晝聽出了她話中那淡淡的諷刺之意,被她問得神情有些不自然,有些生硬地說道:“不過是閑來無事,随手買着玩兒的罷了,你若是想要這處窯口,送你便是了!”
宋璃連連擺手道:“沈少爺這是說得哪裡話,咱們非親非故的,我怎好收您這樣貴重的大禮?咱們還是說清楚些,沈少爺若是情願讓出這窯口,宋璃自會買下,不勞您費心。”
這沈晝,在錢塘時,言語中便處處擠兌謝如琢,又瞧不上他們宋府,宋璃對他實在是沒了什麼好感,言辭中,也算不得十分客氣。
沈晝又是一怔,正不知何該如何應對時,卻隻聽得牙行外,又傳來他那親信小厮,氣喘籲籲的聲音。
“少爺少爺!我奉您之命,去宋府給五小姐送紅契,門房說,五小姐一早便出門,至今未歸,我将紅契交給了管家,代為轉達。”
“您身上還有傷,不在客棧好生将養着,又來牙行作甚?這些瑣事,隻管交給我便是了”
小厮之言,在看到宋璃姐妹時,戛然而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