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貴人久居閨閣,不知宋珏如此頑劣,方才提起誦詩之言,實非有意欺瞞陛下。”
宋珏跪得筆直,脊背如同一張繃緊的弓弦,神情語氣重,卻是絲毫不閃躲!
宋瑾看他這副模樣,更是不由得在心中暗暗叫苦。
珏弟啊珏弟,你怎就這樣傻!
真真是個不開竅的榆木疙瘩!
自己費盡心思,好不容易才替他鋪好了路,眼看着那宋璃便要礙于牽挂家人,乖乖就範,誰料宋珏竟主動跳出來,口口聲聲說自己不擅詩文,累得她功虧一篑!
宋瑾臉上勉強扯出一絲有些尴尬的苦笑,讪讪道:“陛下,珏弟是少年人心性,這話做不得數的”
宋珏卻絲毫不給她反口之機,正色道:“正所謂,聞道有先後,術業有專攻,宋珏志在從商,并不在讀書科舉,還請陛下明察!”
啟朝抑商之風雖不甚明顯,但到底是萬般皆下品,惟有讀書高,是以,士人大多勤學苦讀,隻盼着來日能一朝中舉,光宗耀祖。
宋珏這般的言辭,天子倒是甚少聽聞,此刻竟也覺得有趣,挑眉追問道:“哦?不知你為何有此念頭?”
宋珏先前心下的忐忑慌張,此刻已然消退了大半,鄭重其事地繼續道:“回陛下,宋珏天資愚鈍,遠不及兄長,實在并非讀書的好材料,但我心中想着,為國盡忠,也并非隻有入朝為官這一條路可走。”
“當今天下,士農工商,各司其職,百姓方能安居樂業,朝野之中,文官秉筆直言,武将征戰沙場,皆是為陛下分憂。”
“宋珏想着,為商者,亦可為百姓增加工作機會,有了銀錢,便不至因着饑寒交迫,食不果腹,而生出流民之患,稅銀亦可為國庫增添稅收。萬望陛下,允準宋珏從商!”
他小小年紀,這一席話卻說得頭頭是道。
他還記得宋父與孟氏先前的叮囑,并不願叫五妹妹風頭太盛,以免也如同宋瑾一樣,被聖上看中,帶回宮中去,特意閉口不提宋璃。
天并未起疑聽罷,沉吟良久,終于拊掌笑道:“宋珏,你有如此巧思,朕可不信,你做學問會做不出什麼名堂來!”
他又道:“不過人各有志,你所言亦是有理,既然你心意已決,那便隻管放手去做罷,朕倒是也想瞧瞧,你還能做到怎樣。”
聽天子言下之意,顯然是并不準備追究方才那作詩之事了,宋府衆人皆松了一口氣,急忙連連叩頭謝恩。
卻不想,天子卻又話鋒一轉,對宋父道:“江南之地,人傑地靈,才子輩出。朕素聞江南多精妙詩文,宋卿,朕有意,命你搜羅江南舉子的佳作,整理集結成冊,你意下如何?”
宋父萬萬不曾想到,宋瑾險些鬧出那樣一場禍事後,天子竟絲毫不以為忤,反倒是還要對他予以重任,急忙叩謝聖恩,連呼皇恩浩蕩。
他這副恭謹模樣,天子心下甚是滿意,吩咐李公公:“擺駕宋府書房,朕要親自同宋卿商議,這編纂詩文的大事,該如何施行,方才最為妥當!”
宋父不敢怠慢,低眉順眼地跟在禦辇後。
到得書房外,李公公笑呵呵地對他行了個禮:“宋大人,請。”
他親自送宋父面聖,又垂頭,目不斜視地退出書房,更是精心掩起了房門。
偌大書房之中,竟隻有皇帝與宋父兩人,這副情狀,瞧得宋父心下不由得微微犯起了嘀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