說話這功夫,宋家茶樓的泡茶姑娘們翩然入座,皆着碧色青衫,裙袂飄飄,令人耳目一新。
宋璃親自執壺,将暖水注入蓋碗中溫器,再将壺中餘下的滾水,倒入一隻青瓷瓶中,略略降溫。
瓷瓶中的沸水離火大約三分鐘後,方才沖泡第一道茶湯,将茶浸潤十餘秒,出湯後立即開蓋分湯。
宋璃将這頭道茶湯,客氣地親手呈于秦婉卿面前。
“請秦二小姐賜教。”
卻不想,秦婉卿隻一聲冷笑,随即,竟毫不猶豫地将那青瓷盞中的茶湯,信手潑在了地上!
“呵,本小姐先前還道,這宋織造到底也是個讀書人,教養子女,總不至于便如同那山野村夫一般無理,可如今看來,還是我高估了。”
“将洗茶水斟來待客,如此荒唐的粗鄙之舉,真真是令人聞所未聞,見所未見!”
她神情之中,鄙夷之色甚重。
此時,茶樓姑娘們遵照宋璃叮囑,依法沖泡的第一道茶,亦早已分發至圍觀的衆茶客手中。
聽聞那秦二小姐方才的不屑之言,衆人面面相觑,不由紛紛心生躊躇,暗自嘀咕。
他們此刻若是飲下了這道洗茶水,豈不是擺明了惹旁人笑話,自己是個無甚見識,不通茶道的草包?
青蘿護主心切,眼見着自家小姐精心烹煮的頭道茶,竟白白被這樣糟踐了,登時忍不住撇嘴分辯道:“什麼洗茶水!那可是我家小姐精心培植的上等碧螺春,沖泡之法,自是别有一番講究的,豈能如尋常綠茶一般!”
她隻是個後宅中的小丫鬟,渾然不知那“秦二小姐”的“秦”,便是“秦相”的秦,宋璃卻怕她遭了刁難,忙将她虛虛地攔了一攔。
宋璃寵辱不驚,神色如常,隻是随手又取過一盞碧螺春茶來,慢條斯理地娓娓開口。
“所謂『洗茶』,其用意,是要洗去散茶表面的雜質,潤茶後,葉片舒展,方能易于茶香與茶味散發。”
“鐵觀音與單叢茶,确是需得洗茶,且洗茶同時,又兼有醒茶之效,二道茶湯,依然得以保存茶香與獨特的滋味,若是緊壓發酵的普洱黑茶,甚至還需洗上兩道後,方可沖泡。”
“而正山小種,金駿眉,滇紅等茶,易于出湯,且茶葉細嫩,茶性溫和,制茶揉撚時,茶葉的鮮汁盡數附着于幹茶表面,沖煮時,茶汁溶于頭道茶湯,若是洗茶倒去,反而不美。”
“我江南之地盛産綠茶,品茶時,最重鮮爽滋味,茶葉細嫩,潔淨卻不耐泡。沖至三泡後,便則味道全無。”
宋璃頓了一頓,又道:“這碧螺春茶,産自東山碧螺峰之上,采茶時,僅取一毫一葉,細如雀舌,揉撚炒青後,卷曲如螺,方才以此命名,歸根結底,依然算作江南綠茶之屬。”
“加之這碧螺春茶,其特性之一,是葉片披覆極細小的白色絨毛,此乃茶之鮮味所在,若是一泡滾水洗去,未免暴殄天物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