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日陸鴻漸不知發了什麼瘋,非要與沈霁舟比試騎射,箭矢堪堪擦過對方發冠,倒像是存心要削人面子。
“不過是同窗間的玩鬧。”她将流蘇重新系好,“世子後來還邀陸小将軍品鑒新得的字帖呢。”
宋氏掃她一眼,默然無語。
窗外忽起一陣穿堂風,八角琉璃燈裡的燭火猛地搖曳。
已經在一旁迷迷瞪瞪的許月蘅驚醒過來,揉着眼睛含糊道:“三姐姐,我想吃糖蒸酥酪”
“帶六姑娘去小廚房吃吧。”宋氏揉着眉心擺手,“今日就到這兒,煙薇留下,其餘人都散了吧。”
許清瑤牽着幼妹退至廊下,聽見身後珠簾響動。
她回頭望見許煙薇立在八幅屏風前,天水碧裙裾與屏上墨竹幾乎融在一處,像幅即将褪色的古畫,又像柄剛要出鞘的劍。
韓姨娘扯着她袖口疾走:“你今日為何不讓我把話說完?你也到了議親的年紀了,難道想像那個林府的二姑娘一樣,随随便便嫁了人?”
“小娘你不懂。”許清瑤按了按她的手,“這些事情,以後小娘不要去母親面前說了。女兒心裡有數的,必不會讓自己吃了虧。”
韓姨娘似懂非懂,但看女兒不願意多言的樣子,隻好無奈地歎口氣不再問了。
正廳内,燭火在鎏金香爐裡噼啪作響,宋氏用銀簪尖撥弄着沉香屑。
許煙薇垂手立在一旁,看着母親衣擺上的金絲牡丹被香灰洇出斑駁的暗影。
“鎮遠侯府的物件,也值得這般寶貝?”宋氏看着她腰間的流蘇。
許煙薇道:“畢竟是他人所贈,不過女兒原想着明日便”
“不必。”宋氏截斷話頭,“這麼個破玩意兒,收下也就收下了。昭明公主既邀你入女學,免不得要有這些應酬往來。隻是你心裡應該清楚,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。”
許煙薇怔了怔,一時不知母親所指是何事。
宋氏索性直說:“你要入女學,是為了暫時不議親。可若是你在女學中自己與旁人有了什麼不該有的私情許煙薇,我們許府丢不起這個人。”
她說着這話,心中不免又浮現起虞氏那個賤人。
果然什麼樣的娘,生出什麼樣的女兒!
許煙薇一愣,忙道:“母親誤會了,女兒與世子隻有師生之誼,絕無其他。”
“你若是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,我會即刻将你許配給别人家。”宋氏冷冰冰地望着她。
許煙薇低頭,輕聲應了一句是,眼眶忍不住微微發紅,委屈一層層漫來。
她想起七歲那年,她和令纭不慎落水,母親抱着許令纭哄了半宿,卻隻讓李嬷嬷給她送了碗姜湯。
從小到大,母親對她的生疏與嚴厲,都好似不是親生的一般。
“姨母。”蘇玉容的聲音在外面響起,“姨母睡了嗎,我給您煮了些桃花羹。”
宋氏的聲音變得溫和:“容兒你進來吧。”
說着,她又對許煙薇揮了揮手:“行了,你也退下吧。”
許煙薇福身告退,與迎面而來的蘇玉容打了個照面,一時覺得好似這位表姐,都比她與母親要更親近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