炭盆裡的銀霜炭盡職地燃燒着,發出細微而單調的噼啪聲。
這唯一的聲音,此刻反而像錘子,一下下敲在凝滞的空氣中,更顯出令人窒息的空曠。
許雲階端坐在紫檀木椅中,額角兩側的太陽穴突突直跳。
一時間,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。
這一手由他造就的、持續了十七年的巨大謊言,此刻血淋淋地展露在眼前。
對那個早已香消玉殒在雲州煙雨中的女子,那點被歲月塵封的愧疚,此刻如同沉渣泛起,帶着陳年的苦澀,沉甸甸地壓在他的心頭。
而對眼前這個被他帶回家、頂着嫡女名頭養了十七年,此刻卻平靜得可怕的許煙薇,一種更複雜的愧疚感,如同潮水蔓延,幾乎要将他淹沒。
更何況,此刻還有宋氏在。
他深知宋氏對虞氏的恨,以及連帶着對許煙薇的厭惡,可這一切若是掩蓋在深雪下也就罷了,如今搬到台面上來
許雲階深歎口氣,隻覺得心中沉重。
他的目光落在許煙薇身上,看她的身影在晨光的熹微中,顯得格外單薄,卻又透着一股奇異的倔強。
許雲階的嘴唇翕動了幾下,喉結滾動,仿佛有千言萬語堵在胸口,最終隻化作一句喑啞的陳述句:“你都知道了。”
許煙薇聞聲,微微擡起了頭。
她迎上許雲階那充滿複雜情緒的目光,輕輕點頭:“是,父親。”
宋氏一直端坐着,但目光隻是低垂着,落在自己交疊置于膝上的雙手上。
那雙手,保養得宜,白皙細膩,此刻卻顯得有些僵硬。
晨光勾勒着她挺直的脊背和緊繃的下颌線,在她那張風韻猶存的臉上,沒有任何歇斯底裡的表情,隻有一潭死水般的沉寂和疲憊。
過了許久,直到許雲階那聲歎息的餘音都消散了,她才緩緩擡起眼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