棉鞋踩在雪地上,留下一串淺淺的腳印,風刮在臉上像小刀子。
淩安安縮了縮脖子,把圍巾往口鼻處拉了拉。
衛生所的木門虛掩着,裡面飄出老鄭大夫的聲音:“沈文書,你這風濕性關節炎得注意,開春前别沾涼水,我再給你包點草藥,熬着泡泡手。”
“麻煩老鄭大夫了。”一個溫和的男聲響起,帶着點上海話特有的軟糯尾調。
“公社春耕報表多,總免不了要寫東西,手一僵就握不住筆。”
淩安安輕輕推開老鄭辦公的門,就見藥櫃前站着個年輕男人。
穿件洗得發白的灰中山裝,袖口卷到小臂,露出細瘦卻幹淨的手腕。
戴副細框眼鏡,聽見動靜轉頭時,露出張白淨的臉。
笑起來嘴角有兩個淺淺的梨渦,瞬間沖淡了中山裝的陳舊感。
“你就是淩安安同志吧?”男人快步迎上來,聲音輕得怕驚着她。
“我叫沈家明,是附近紅星公社的文書,上海來的。前幾天去托兒所送春耕通知,聽王阿姨說您也是同鄉,沒想到在這碰見你了。”
淩安安愣了愣,看着他鏡片後溫和的眼睛,突然想起上海家裡隔壁的顧先生。
每次見她放學,都會笑着遞塊奶糖,也是這樣溫文爾雅的模樣。
她放松了些,點點頭:“沈同志好,我是淩安安,沒想到在這兒能遇到同鄉,真是太巧了。”
“可不是緣分嘛。”沈家明從包裡掏出個小巧的白瓷瓶。
“我來的時候從家裡帶了兩盒雪花膏,北方風大,您懷着孕,皮膚容易幹得掉皮。這盒您拿着,算是老鄉的一點心意,别嫌棄包裝舊了。”
淩安安見是同鄉好意剛要接。
突然想起陸宴上次看到顧蘭蘭送麥乳精時沉下來的臉,手猛地縮了回去:“不行沈同志,太貴重了,我不能要。您自己留着用吧,您的手也凍得發紅了。”
“不算貴重。”沈家明把瓶子往她手裡塞了塞,語氣誠懇。
“您别多想,我就是見着同鄉親切,這雪花膏不僅能擦臉,擦手也滋潤。懷孩子本就辛苦,對自己好點是應該的。”
他頓了頓,又補充道:“我一個大男人,用不上這些,另一盒給了公社食堂的張嬸,她總幫我熱飯。”
“不用不用。”她還是搖頭,聲音帶着點哽咽。
“陸宴知道了會誤會的,他他看着粗,心思細,會生氣的。”
沈家明看着她急得鼻尖發紅、眼淚在眼眶裡打轉的樣子,立刻收回手。
把雪花膏放進自己包,笑着擺手:“是我考慮不周,您别往心裡去。我就是見着同鄉,忘了分寸了。”
他頓了頓,從包裡又拿出張疊得整齊的方格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