博物館的空氣裡彌漫着陳舊紙張與樟腦混合的腐朽氣味,像是一口被封存了百年的深井。
蘇晚螢戴着白手套,指尖在一排排積滿灰塵的木架間滑過。
庫房深處,光線昏暗,隻有她頭頂的探燈投下一圈孤獨的光暈。
最終,她的目光鎖定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,一隻幾乎散架的木箱裡,斜躺着一本封面已經碳化發黑的冊子。
她小心翼翼地将其捧出,吹開浮塵,三個勉強可辨的毛筆字映入眼簾——《義濟堂殓事錄》。
冊子脆弱得仿佛一碰就會化為齑粉。
蘇晚螢一頁頁翻動,指尖下的曆史沙沙作響。
義濟堂,一個民國時期專為無人收殓的孤魂野鬼辦理後事的善堂。
但它的業務遠不止于此。
冊子中記載,堂内專設一處名為“代語齋”的隔間,由一位通曉筆墨的先生,傾聽那些前來為亡故親友處理後事之人的訴說,将亡者未盡的遺願、未了的遺憾,一筆一劃地寫下來,封入特制的扁平陶匣,埋于善堂後院。
這陶匣,名為“代語匣”。
蘇晚螢的心跳驟然加速。
她立刻查閱舊城地圖,比對義濟堂的舊址。
當兩條線在地圖上重合時,她感到一陣寒意從脊椎升起——義濟堂的後院,經過百年變遷,正是今天栖梧裡老城那條陰氣森森的河彎道。
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,繼續翻閱那本《殓事錄》,目光搜尋着與七對戀人相關的任何蛛絲馬迹。
很快,她找到了。
七對戀人中,竟有五人的名字出現在這本賬冊上,他們的親友都曾來過“代語齋”,為他們留下了最後的“代語匣”。
她的指尖停在一頁泛黃的紙上,那裡的墨迹因受潮而微微暈開,卻依然透着一股不甘的力道。
她顫抖着,低聲念出那段記錄:“民國十九年,女學生林氏,為情投河。其姊妹來訪,泣不成聲,代其遺願:願與陳郎同葬清流,不求碑銘,但求一語不滅。”
一語不滅。這四個字像淬了冰的針,紮進蘇晚螢的神經裡。
與此同時,市局的技術中心燈火通明。
沈默站在巨大的電子白闆前,上面用紅線勾勒出七起死亡案的時間序列。
每一次“殘響”被激活,周振國的屍體出現新的異變後,一個看似無關的細節便會随之浮現。
在案發地附近一公裡内,總會有人在信箱、門縫,甚至車窗雨刮器下,發現一封匿名的信件。
信的内容各不相同,都是些沒頭沒尾的告别語,諸如“等我回來”、“此生無悔”、“勿念”之類。
筆迹也千差萬别,時而娟秀,時而潦草,模仿着不同人的口吻。
唯一的共同點,是紙張。
所有信件都使用了一種質地粗糙、泛着淡黃色的古法紙。
沈默将樣本送去物證科,報告很快回來:紙張由竹纖維與骨膠混合制成,是民國時期一種廉價但堅韌的信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