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個念頭如同一道冰冷的閃電,劈開了沈默腦中所有紛亂的線索。
他立刻調取了市心理援助熱線的全部值班記錄,将焦點鎖定在周振國生前最後一次輪班的那十二個小時。
電子檔案冰冷地陳列着事實:在那通被标記為“來源不明,未定位”的求救電話前後,周振國的接線記錄中,赫然出現了三起投訴。
投訴内容大同小異,都指向了他糟糕的工作狀态——“語氣冷漠,像在念稿子”、“完全沒有共情,隻是在走流程”、“我感覺在跟一個機器人說話”。
每一條投訴後面,都有主管李姐手寫的備注:“已約談”。
但除了這三個字,再無任何後續處理措施。
沈默約談了李姐。
這位在熱線中心工作了近二十年的中年女性,臉上寫滿了職業性的疲憊和一絲無法掩飾的驚惶。
起初,她隻是用官方辭令來回搪塞,強調周振國是老員工,業務熟練,偶爾的情緒波動在所難免。
但當沈默将那幾份投訴記錄的複印件推到她面前時,李姐的防線徹底崩潰了。
她的聲音開始哽咽,最終坦白了一切。
“老周他不容易。”她低着頭,手指無意識地絞着衣角,“他妻子七年前因為一場醫療事故,高位截癱,全靠他一個人照顧。這些年,他就像一根繃緊的弦,白天上班,晚上回家做康複、喂飯、翻身,幾乎沒有睡過一個整覺。”
長期的精神壓力讓周振國患上了重度抑郁,工作時常常走神,仿佛靈魂被抽離了軀殼。
李姐早就察覺到了,也動過給他調崗去後勤的念頭,但中心人手一直緊張,新人又頂不上來,事情就這麼一拖再拖。
“我以為那隻是普通的情緒問題,開導開導,讓他休幾天假就能緩過來。”李姐的淚水終于滑落,聲音裡充滿了悔恨,“我完全沒想到我後來才知道,他每天下班後,都會把自己關在書房裡,一遍又一遍地重聽那段沒有救回來的求救錄音。他不是在分析,也不是在追查,他是在懲罰自己。那個哼唱聲,對他來說不是噪音,是審判。他陷得越來越深,直到把自己也變成了回響的一部分。”
沈默靜靜地聽着,心中那條關于“殘響”的邏輯鍊條,在李姐的哭訴中被徹底焊死。
他想起了趙婉在審訊室裡的崩潰,她不斷重複着“我該攔住她的”,那份未能阻止好友林婉清赴死的内疚,與周振國未能成功救援的自責,何其相似。
一個大膽而清晰的推論在他腦中成型:“殘響”并非随機污染,它像一個嗅覺敏銳的捕食者,精準地篩選着那些内心懷有強烈愧疚感和“未完成責任”的人。
這些人,因為自身的過失或無力,心中留下了一個永遠無法填補的空洞,而“殘響”的哼唱,正是填補這個空洞的毒藥。
他立刻向孫濤申請,調取了全市近半年來所有異常死亡案件的卷宗。
在堆積如山的檔案中,他很快找到了更多佐證。
一名消防員,在一次火場救援中因判斷失誤,未能救出最後一名被困的幼童,半月後在家中用消防水帶自缢,死前曾多次向同事提及聽到奇怪的歌聲;一名外科醫生,因一次診斷失誤導緻患者錯過最佳治療時機而死亡,不久後在手術室值班時心源性猝死,監控顯示他死前正對着無人的對講機喃喃自語;一名高中班主任,因忽視了一名抑郁症學生的求助信号,導緻學生跳樓,一周後被發現死在自己的車裡,車内廣播反複播放着一段無法識别的靜電噪音
所有死者都有一個共同點:他們生前都曾接觸過某種形式的公共通訊設備,且屍檢報告無一例外地顯示,他們的腦幹部位有極其輕微的彌散性出血點,這與長期受到特定頻率次聲波刺激的症狀完全吻合。
“殘響”的狩獵場,遍布全城。
沈默與蘇晚螢再次回到了那棟廢棄的商住樓。
這一次,他們不再是無頭蒼蠅。
根據趙婉手機信号最後消失時的精确坐标,他們徑直來到了地下二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