當他念到“你們不必開口,隻要看着我,我就存在”時,牆面突然騰起黑霧——那是積年累月的粉筆灰與火災殘留的灰燼,此刻竟聚成模糊的人形輪廓,眼窩處是兩個更深的黑洞。
沈默的後頸起了層雞皮疙瘩。
他想起解剖台上的屍體,被鈍器擊打後皮下出血的形狀,和這灰影的輪廓竟有幾分相似——那是某種記憶的具象化投影。
“我現在看着你。”他向前邁一步,鞋跟碾碎腳邊的灰堆,“但我要說的,不是你讓我說的。”
灰影的手擡起來了。
那是手語裡“撕扯喉嚨”的動作:拇指與食指成鉗狀,從喉結處狠狠向下拉。
沈默的喉嚨突然像被鐵鉗攥住。
他聽見自己的肋骨發出“咔”的輕響,胃酸翻湧着燒穿食道,一口血混着碎沫噴在灰影胸口——那灰影竟像有實體般,被血珠砸得向後踉跄半步。
eeg監測儀發出刺耳的警報。
小吳的喊聲響在耳畔,但被某種高頻蜂鳴淹沒。
沈默看見幻象:他站在講台上,身上穿着林老師的舊毛衣(那是她火災前最後一次講座的行頭),台下坐滿學生,可他們的臉是趙宇航——那個在天台墜亡的少年,脖頸處還留着繩索勒過的紫痕。
“老師,您說的對嗎?”趙宇航的嘴唇開合,聲音卻是林老師的,“沉默能保護我們嗎?”
“不。”沈默咬破舌尖,腥甜的血在嘴裡炸開,“沉默是幫兇。”他抓起别在腰間的骨鋸,刃口壓進掌心,“我不是容器!”皮膚被劃開的瞬間,痛覺像電流竄遍全身,“我是證人!”
灰影發出類似玻璃碎裂的尖嘯。
它的輪廓開始崩解,灰燼簌簌落在沈默腳邊,自動排列成一行歪歪扭扭的字:“你說的,我也在聽。”
蘇晚螢沖過來時,沈默正癱坐在地。
他的左手垂着,指尖沾着灰,地上有半行沒寫完的字:“下次”
“你還記得自己是誰嗎?”她蹲下來,用手帕按住他掌心的傷口。
沈默盯着天花闆,那裡還殘留着灰影消散前的殘影。
他摸出懷裡的錄音筆,按下播放鍵——裡面是他最初調查此案時的聲音:“一切異常,皆有物理痕迹。”
但結尾多了段輕語,語調溫柔得像春風拂過舊書頁:“可有些痕迹,隻長在心裡。”
窗外,一片灰燼飄過玻璃。
月光下,那灰竟拼出半張嘴的形狀,上唇揚起,下唇微顫,像在說話,又像在吞咽。
小吳突然吸了口冷氣,指向電腦屏幕:“看這個——”他調出特校監控記錄,畫面裡,六十三個孩子的繪畫本自動翻頁,新的畫紙上,穿白大褂的男人握着解剖刀,正在給一團灰影做“屍檢”。
沈默扯下eeg電極片,血珠滴在監測儀上,暈開個小紅點。
他摸出手機,打開加密郵箱,将整理了三個月的調查報告附件拖進草稿箱——裡面有篡改的審計報告掃描件、火災現場助燃劑成分分析、二十三個知情人的錄音。
“明天。”他說,聲音啞得像砂紙摩擦,“交給警方。”
蘇晚螢的手在他腕間輕輕一握。
窗外的灰燼終于散了,月光重新漫過黑闆,照見牆縫裡不知何時飄進去的一張紙——是林老師教學日志的複刻頁,上面用紅筆圈着句話:“真相不會沉默,會說話的,從來都不是嘴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