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7章(第1頁)

舊照片貼着木地闆滑出半寸,沈默的影子恰好罩住那行褪色标語。

他蹲下身時,袖口蹭到書脊,深褐色封皮“啪”地彈開,幾頁泛黃紙頁因年久粘連發出細碎的撕裂聲——是林老師教學日志的複刻本,他上周在舊書店用放大鏡逐頁比對過複刻章,确認與檔案館火災前的備份一緻。

此刻攤開的那頁,墨迹比其他頁更深。

他的指節抵住桌面,指腹因長期握解剖刀而留下的繭在紙頁上壓出淺痕。

“五月十七日,晴。”日期旁畫着個簡筆太陽,是林老師教聾啞孩子認天氣時養成的習慣。

往下讀兩行,他的瞳孔突然收縮:“我開始夢見學生用我的嘴說話。”

鋼筆字在“嘴”字上頓了頓,墨點暈開指甲蓋大小的圓,像被某種情緒砸出來的坑。

解剖刀在他褲袋裡硌着大腿——那是他習慣随身攜帶的工具,金屬涼意透過布料滲進皮膚。

他想起三天前特校孩子們的畫:穿白大褂的男人站在火場外,影子是林老師的輪廓;想起自己不受控做出的手語,與林老師臨終前寫的“安”字分毫不差;想起小吳說六十三個孩子異口同聲“他讓我們畫的”時,電腦屏幕上跳動的異常腦波頻率圖。

“不是複制。”他輕聲說,喉結滾動,“是寄語。”

窗台上的灰燼突然簌簌滑落,在瓷磚上堆成逗号形狀。

沈默抓起手機,拇指在通訊錄裡快速劃動。

蘇晚螢接電話時背景有瓷器碰撞聲,應該在博物館茶室整理展品:“沈醫生?”

“幫我錄段音頻。”他說,語速比平時快半拍,“内容是還原林老師生前想公開的真相——她發現教育局篡改特校經費審計報告,火災當晚有人用助燃劑封鎖逃生通道。但結尾要加一句:‘死亡報告無法掩蓋,正如沉默無法抹除存在。’”

“你要做什麼?”蘇晚螢的聲音裡有絲緊繃。

“殘響的傳播邏輯是語言行為編碼。”他推開書房門,鞋跟敲着樓梯發出清脆的響,“它需要‘發聲者’承載執念,就像病毒需要宿主。現在我要當宿主,但植入自己的抗體。”

二十分鐘後,小吳頂着亂蓬蓬的頭發沖進沈默家客廳。

他懷裡抱着台銀色筆記本電腦,屏幕還亮着腦波頻率分析圖:“蘇姐說你要把音頻轉成低頻震動波?那是聾啞人用腳底感知的‘地傳聲’原理,但逆向神經節律這相當于在殘響的共鳴池裡扔炸彈!”

“不是炸彈。”沈默将教學日志攤在茶幾上,指尖點着“夢見學生用我的嘴說話”那行字,“林老師的執念是‘讓真相被聽見’,所以殘響會尋找能‘發聲’的載體。我主動成為傳聲筒,用我的語言結構覆蓋它的編碼——認知反嵌。”

小吳的手指在鍵盤上快速敲擊,屏幕跳出綠色的波形圖:“理論上可行,但風險是”他突然頓住,擡頭時眼鏡片反着光,“它可能把你的意志也當成新的執念源。就像往火裡倒油,燒得更旺。”

沈默從抽屜裡取出eeg監測儀,金屬電極片在掌心投下冷光:“所以需要你調整震動頻率,幹擾它的共鳴周期。”他轉向剛進門的蘇晚螢——她抱着錄音設備,發梢沾着博物館走廊的穿堂風,“蘇小姐,錄音時注意語調和林老師生前講座的頻率一緻,誤差不超過05赫茲。”

蘇晚螢将設備放在桌上,手指輕輕拂過麥克風網罩:“我明白。她給特校家長做宣講時,每分鐘120字,重音在‘孩子’‘未來’這些詞上。”

淩晨兩點,啟音學校地下室泛着黴味。

沈默站在三面黑闆中央,粉筆灰還殘留在槽縫裡,像被按停的時間。

小吳在牆角調試震動發生器,電線蛇一般爬過地面;蘇晚螢抱着錄音筆,背抵着當年林老師放教具的木櫃,陰影裡她的眼睛亮得驚人。

“開始。”沈默的聲音在空曠的地下室裡蕩開。

低頻震動從腳底傳來,像有無數小錘在敲擊胫骨。

蘇晚螢的錄音混着他的誦讀聲升起:“二零二一年三月,我發現特校基建款被挪用了一百七十萬”

起初隻有灰塵在空氣中漂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