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03章(第1頁)

那個詭異的音節在雨幕中消散,仿佛從未出現過,但沈默知道,有什麼東西被他從長達數十年的沉寂中驚醒了。

他沒有動,任由冰冷的雨水浸透衣衫,直到那支白蠟的火焰被一滴恰好落下的雨水徹底澆滅,冒出一縷微不可聞的青煙。

他這才緩緩站起身,收起那塊無字的青石闆,動作平靜得像是在完成一次尋常的現場勘查。

他閉上眼,在腦海中記錄下最後一句話:“靜默有效,但僅限物理空間錨點。”這意味着,他用自身的存在作為誘餌,成功地在這個被遺忘的角落,确認了“它們”的存在。

回到市法醫中心時,天已大亮。

消毒水的氣味彌漫在空氣中,與他身上殘留的泥土和雨水氣息混雜在一起。

陳醫生早已在解剖樓的通風櫥後等着他,臉色比平時更加凝重。

他沒有多餘的寒暄,直接将一份打印出來的報告推過不鏽鋼台面。

“你的最新血液報告,”他壓低聲音,仿佛怕被什麼聽見,“好消息是,你體内那些被标記為‘基因靜默’的短串聯重複序列(str)位點,其沉默範圍比上周縮小了百分之三十七。但壞消息更糟。”

陳醫生指着報告上的一串複雜分子式,“我們在你的血清裡檢測到了一種微量未知蛋白,它的三級結構非常奇特,一方面類似與長期記憶形成相關的神經肽,另一方面,它攜帶的編碼序列,不屬于任何已知的人類基因組。它就像就像你的身體在自行合成一種‘抗體’,專門對抗那種‘集體遺忘’的侵蝕。”

沈默接過報告,指尖冰涼。

他看到了陳醫生圈出的重點,但更吸引他注意力的,是報告頁眉處的一行小字——原始樣本編号:佚名0733。

“這是怎麼回事?”沈默問。

“我不知道,”陳醫生搖了搖頭,眼中滿是困惑與不安,“我今天早上想調取你最初的入職體檢檔案做比對,卻發現系統裡你的個人檔案被篡改了。你的名字、職務、警号全部消失,隻剩下這個編号——佚名0733。而且,系統自動将這份檔案歸類到了‘戰後失蹤及無名遺體數據庫’。”

就在這時,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,蘇晚螢推門而入,她懷裡緊緊抱着一本用牛皮紙包裹的厚重手抄本,發梢還滴着水。

“林老師的殘稿,”她氣喘籲籲地把本子放在實驗台上,小心翼翼地翻開其中一頁,上面是林老師隽秀而有力的筆迹,“我找到了關鍵的一段。”

那是一本名為《語言與亡者契約》的手抄本,翻開的那頁寫着:“名者,界也。呼之則入生界,不呼則遊冥隙。”

蘇晚螢的手指劃過那行字,聲音因激動而微微顫抖:“林老師認為,名字不僅僅是一個代号,更是劃分‘存在’與‘非存在’的邊界。當一個人被呼喚、被記錄、被記住時,他就牢牢地站在了‘生界’。而那些在曆史中被遺忘、被抹去、在制度中被忽略的‘無名之群’,他們并非不存在,而是遊離在‘冥隙’之中。”

她深吸一口氣,指向另一段注解:“關鍵在這裡。這種長期的、制度性的忽視,會讓他們對‘命名行為’本身,産生一種逆向的執念。任何一個被社會系統正式命名、擁有清晰身份标識的人,對于他們來說,都是一個可以填補自身空缺的‘容器’。他們會本能地被這些完整的‘名字’所吸引,并試圖占據、吞噬。老吳當年在火葬場提到的那些‘輕得不像人’的骨灰,其實就是名字被徹底抽走後,連同存在本身的重量一同消失的殘軀。”

沈默的瞳孔驟然收縮。

他想起了陳醫生的報告,想起了那個“佚名0733”的編号。

他不是在調查一樁懸案,他本身就是這樁懸案的一部分。

他一言不發,轉身沖出法醫中心,驅車直奔市檔案館。

他記得,那本記錄了戰後初期死者信息的深藍色封皮登記簿,就放在b區第七排的檔案櫃裡。

然而,當他再次站在那個熟悉的位置時,心卻沉入了谷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