淩晨四點五十分,老陳用鑰匙捅開地下一層的鏽蝕鐵門時,門軸發出的尖嘯驚醒了整層的寂靜。
沈默抱着密封箱第一個走進去,白大褂下擺掃過地面積灰,在水泥地上拖出一道淡痕。
器械室比他想象中更逼仄,靠牆的鐵架上堆着報廢的解剖台和生了綠鏽的骨鋸,天花闆懸着三盞老式手術燈,其中一盞燈罩歪斜,投下的光圈像塊被咬缺的月亮。
周工提着帆布包跟進,聽碑錘的銅頭在門框上磕出輕響;阿彩晃了晃手裡的黑色陶罐,罐口飄出一縷陳墨混着煤灰的腥氣;小舟落在最後,手指無意識摩挲着口袋裡的舊字典——那是他感知文字情緒的媒介。
“都過來。”沈默把密封箱擱在積灰的操作台上,掀開蓋子的瞬間,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箱内的培養皿吸住。
灰白黏液裡浮着段環狀神經束,像條未打結的銀鍊,“老陳說這是‘認知回路雛形’,它靠我們破解它的規則來生長。”他指節叩了叩玻璃,黏液表面蕩開漣漪,“就像嬰兒需要喂食,我們每給出一個答案,就是往它嘴裡塞一口飯。”
阿彩把陶罐往桌上一放,罐身撞出悶響:“所以你要斷它糧?”
“不止。”沈默從白大褂内袋抽出一沓信紙,邊角泛着舊黃,“這是我十二歲時寫給父親的信。他去世前在實驗室被殘響侵蝕,我當時恨他為什麼要研究這種東西。”他捏着信紙的手頓了頓,指腹擦過信末被淚水洇開的“騙子”二字,“但現在我要告訴它——我不恨了。”
信紙飄進培養皿的刹那,黏液突然沸騰。
灰白翻湧成深褐,神經束瘋狂舒展,竟在液面凝成一隻半透明的耳朵,耳蝸處泛着淡紅血絲。
小舟猛地撲到台前,掌心貼上冷玻璃,喉結滾動着發出含混的嗚咽。
他的手指在空氣中快速劃動,手語映着手術燈的光:“它在聽!在聽信裡的每一個字但它不懂!它不明白‘不恨’是什麼味道!”
“因為它隻吃過‘答案’。”沈默轉向阿彩,“你的膏體。”
阿彩掀開陶罐木塞,黑色膏體像團活物般蠕動,混着銅屑的反光。
“清末時有人用這東西糊弄冤鬼,”她沾了點膏體抹在指尖,“鬼要吃你執念,你就給它摻沙子——讓它覺得你難吃,就不肯下嘴了。”
沈默接過棉簽,輕輕擡起蘇晚螢的手腕。
她的皮膚白得近乎透明,腕骨處還留着之前抽血的淡青針孔。
他将膏體塗在脈門上,膏體接觸皮膚的瞬間,蘇晚螢睫毛輕顫,手指無意識蜷起,指甲在他手背刮出淺痕。
“再加把料。”他用解剖刀尖刺破自己掌心,血珠墜進陶罐,與膏體融成暗紅。
病房的燈突然開始閃爍。
培養皿裡的“耳朵”劇烈扭曲,軟骨崩裂的脆響中,竟長出兩片腫脹的唇,張合間溢出黑色黏液。
“它急了。”周工摸出聽碑錘,在地面敲了三下,回音不再是單調的嗡鳴,而是兩種頻率交織,像兩個人在争吵,“在罵我們壞規矩。”
“規矩是它定的,我們偏要改。”沈默抓起手術刀,在自己掌心舊疤旁又劃一道。
鮮血滴入培養皿的瞬間,病床上的蘇晚螢突然擡手,指甲在床單上抓出深痕——那弧度與他掌心血痕分毫不差。
“等等!”小舟踉跄着撲過來,雙手分别按在兩人手臂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