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默猛擡頭,屏幕上的腦波曲線正詭異地扭曲——那起伏的弧度,竟與他辦公桌上那封未寄出的信如出一轍。
他沖進值班室,從抽屜最底層翻出泛黃的信紙,邊緣果然有焦黑的痕迹,像是被人在夢中點燃又撲滅。
信末那句"我不需要理解你的人生"在台燈下泛着毛邊。
沈默突然想起父親臨終前攥着他的手,說的最後一句話是"有些執念,燒了也會在灰裡發芽"。
此刻他盯着信紙上自己的字迹,終于明白:所謂"母體",不過是用他們未完成的遺憾,編織新的執念。
"老陳,調投影。"沈默的聲音突然穩了,像握住解剖刀的瞬間,"我要僞造一份屍檢報告。"
老陳的眉毛擰成結:"你知道這會擾亂醫學數據庫。"
"它在吃我們的邏輯。"沈默扯掉白大褂,露出裡面洗得發白的襯衫,"那我就喂它吃壞肚子的。"他在投影布上投出僞造的結論:"容錯碑是天然石紋"、"十三人席是集體幻覺"、"死者均為突發性心血管疾病","這些謊話會在它的城市裡腐爛,讓它的消化系統出問題。"
三小時後,顯微鏡下的異變出現了。
那團"建築群"的牆體裂開蛛網狀的縫,某條"街道"正逆向生長,像條吃自己尾巴的蛇,穿進另一棟樓的基底。
沈默湊近屏幕時,鼻尖幾乎貼上玻璃,他看見"博物館"的穹頂正在融化,滴下的"石漿"是蘇晚螢的紅細胞。
培養皿突然發出輕響。
沈默轉頭時,看見黏液隆起成微型高塔,塔頂的"眼睛"正緩緩睜開——那是血管纏繞的瞳孔,血絲組成的虹膜,正對着攝像頭眨動。
同一時間,窗外傳來密集的震動聲。
小舟猛地捂住耳朵,手語打得太快,指尖幾乎成了殘影:"井蓋!
全市井蓋都在動!"
沈默抓起手機,調出城市監控。
十七個畫面裡,下水道井蓋表面的肉膜正在蠕動,漸漸浮現出他的臉——那是用黏液和碎石拼貼的臉,嘴唇開合,無聲重複着他剛僞造的結論。
"它在學撒謊。"小舟的手語突然慢下來,眼睛亮得驚人,"但它不知道謊話也能是真的。"
沈默走到窗前,月光透過玻璃在他臉上割出明暗。
他摸出白大褂口袋裡的所有正确報告,指尖在"殘響歸檔機制"的結論處停頓半秒,然後用力撕碎。
碎紙片像雪片落進垃圾桶,他低聲說:"接下來,我得教它什麼叫不知道。"
風掀起窗簾,拂過蘇晚螢的一縷發絲,輕輕掃過他掌心的舊疤——那道三年前解剖第一具詭異屍體時,自己用解剖刀劃下的傷痕,此刻正微微發燙。
監護儀的滴答聲裡,老陳突然說:"地下一層有間廢棄的器械室,足夠大。"
沈默低頭看向蘇晚螢,她的睫毛在眼下投出蝴蝶狀的陰影。
他摸出手機,給周工和小舟各發了條消息,最後停在老陳臉上:"淩晨五點,把被污染的檔案複印件都帶過去。"
窗外,第一縷晨光爬上樓頂。
沈默将撕碎的報告碎片攏進塑料袋,系緊袋口時,聽見袋子裡傳來極輕的沙沙聲——像某種東西,正在紙灰裡,緩慢地,長出新的紋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