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想起昨夜在倒懸城市裡,玻璃棺中的"他們"嘴唇開合卻發不出聲——那些被殘響困住的執念,或許也曾是某個人未寄出的信,未說出口的怨。
他摸出随身帶的證物袋,裡面躺着那封泛黃的信,封口處還留着他當年暴怒時撕開的毛邊。
"推針。"他說。
搶救室的門被推開時,蘇晚螢剛好睜開眼。
她的瞳孔完全被黑色填滿,像兩汪吸光的潭水,喉嚨裡滾出的音節晦澀難懂,卻讓沈默的太陽穴突突直跳——那是他童年時最熟悉的鄉音,是父親在焚燒母親遺物時,對着火堆呢喃的碎語。
"錄音。"他對阿彩說,聲音平穩得像是精密儀器。
阿彩的手機剛舉起來,蘇晚螢的手突然攥住點滴管,指節泛白如骨。
"沈醫生,藥液要"護士的話被尖叫截斷。
蘇晚螢的皮膚下浮現出無數黑影,像有千百隻手在内部抓撓,她的指甲深深掐進沈默手背,這次的痛意真實得讓他發抖。
"它們在哭。"小舟突然跪在地上,雙手貼着瓷磚,眼淚大顆大顆砸在地上,"說終于有人不想救它們了。"
深夜的地下器械室冷得刺骨。
沈默摸黑找到最裡面的鐵櫃,取出那個裹着紅布的銅扣——蘇晚螢母親遺物裡最後一件未檢測的證物。
他沒開台燈,借着手機屏幕的冷光,看見銅扣表面刻着極細的紋路,和蘇晚螢腕間的殘光、他掌心的疤痕,竟是同一種走向。
"吃吧。"他把銅扣放進嘴裡,金屬的冷硬抵着後槽牙。
用力咬合的瞬間,銅片斷裂的脆響在口腔裡炸開,鐵鏽味順着喉嚨往下淌。
他聽見了,在耳鳴的間隙裡,有細微的咀嚼聲從四面八方湧來——那是"胃"在回應他的挑釁。
"我不會再給你下一個答案。"他對着空蕩的器械室說,吐出帶血的銅片,看它墜入培養皿裡殘留的灰白黏液。
那些黏液立刻開始沸騰,像被燙到的活物。
淩晨三點,監測儀的報警聲刺破了病房的寂靜。
沈默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,看見蘇晚螢的心跳曲線終于有了起伏,可腦電波圖上的波紋卻像兩簇火苗在交替跳動——一簇是他熟悉的,屬于那個會對着老物件笑的策展人;另一簇陌生得讓他後背發緊,像某種在黑暗裡蟄伏了太久的東西。
她緩緩睜眼,目光先落在他臉上,喉結動了動,聲音輕得像片羽毛:"你還記得我媽最後一次展覽的主題嗎?"
沈默的喉嚨突然發緊。
他剛要開口,蘇晚螢的嘴角忽然揚起個他從未見過的弧度,聲線變得低啞,像是從另一個喉嚨裡擠出來的:"别答。
問題本身——"
晨霧裡的第一縷陽光剛好穿透窗戶,照在b9井蓋上。
那行"此處無事發生"的塗鴉正在滲血,紅色液體順着井蓋邊緣滴落,在地面積成個小小的漩渦,像一張正在吞咽的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