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75章(第1頁)

樓梯間的窗戶沒關,風卷着霧灌進來。

小舟掏出塊碎鏡片,是從公共電話亭揭下來的,玻璃背面沾着暗褐色的東西,像幹涸的膠水。

他把鏡片按在沈默掌心,另一隻手在空氣中寫:“地鐵報站到第三站就停,新聞主播嘴動沒聲,昨天有個嬰兒哭到第三聲”他的喉結動了動,手指猛地攥成拳,又緩緩張開,“沒了。”

沈默摸出解剖刀輕輕刮鏡片背面,褐色物質沾在刀刃上,湊近聞有股鐵鏽混着墨汁的味道。

“它們不是壞了。”他複述小舟的話,“是被捂住了嘴。”

小舟的手指突然抽搐般顫抖,他抓住沈默的手腕,在他手心裡一筆一劃寫:“語言是養分。”

這個認知像根冰錐紮進脊椎。

沈默想起鉛盒裡那些被撕成碎片的解剖記錄,想起阿彩故意多拖的那道捺,想起周工刻碑時特意留下的錯字——原來他們之前所有對抗,都是在給“胃”節食。

而現在,當城市裡的語言開始沉默,當該發聲的事物被強行噤聲

“叮——”

手機震動,是阿彩的消息:“來老城牆,我的塗鴉被修正了。”

老城牆下的塗鴉牆泛着濕意,晨霧裹着青苔味。

阿彩的噴漆罐滾在腳邊,罐身還沾着新鮮的綠色漆料。

她面前的牆上,原本歪歪扭扭的“死不了的才叫活着”已經變成标準的印刷體,每個字都方方正正,像從字典裡摳下來的。

“昨晚十點還好好的。”阿彩的指甲縫裡全是漆漬,“今早就成這樣了。我去了另外六個點,全被修正了。”她突然抄起噴漆罐,對着“活着才是生命的證明”猛噴,這次她沒有塗改,而是把字序徹底打亂:“活叫死不的了才”。

最後一個“才”字噴完時,頭頂的路燈突然閃了三下。

“它在回應我。”阿彩的聲音發顫,卻笑得很兇,“之前我改字是喂它吃錯的,現在我連句子都拆了,看它還能不能消化!”

沈默摸出手機拍牆,鏡頭裡的亂碼在霧中泛着幽藍,像某種生物的觸須。

他想起解剖室那具新送來的無名屍,死者喉部腫得像塞了個拳頭——當時他劃開氣管,取出的那團灰白纖維,在顯微鏡下分明是“他從小怕黑”的“黑”字結構。

“封鎖解剖室。”他給助手發消息,“所有案情記錄用符号,禁止口述。”

助手秒回:“明白。”

但有些事不是封鎖能阻止的。

當夜十點,沈默站在停屍櫃前,冷光燈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長。

無名屍的眼角滲出黑色液體,順着櫃壁往下淌,在金屬表面緩緩拼出個“告”字——上半部分的“牛”已經成型,下半部分的“口”隻畫了半道橫。

“它在說‘告’。”沈默戴上橡膠手套,用棉簽蘸了點黑液,“告誰?告什麼?”

棉簽碰到黑液的瞬間,他的後頸泛起涼意。

這液體的觸感太像蘇晚螢枕頭邊那灘淚漬,同樣的黏膩,同樣的帶着股陳舊的紙頁味。

回到病房時,蘇晚螢正站在窗前。

她的病号服下擺沾着玻璃碎屑,指甲縫裡全是血,窗玻璃上三道劃痕深可見底:“它餓瘋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