石階的每一級都像被砂紙打磨過的骨茬,硌得鞋底生疼。
沈默走在最前,手術刀的金屬柄在掌心壓出紅痕——他刻意保持着這個姿勢,讓疼痛成為清醒劑。
身後傳來衣物摩擦石壁的窸窣聲,是小舟在爬行。
這孩子自從在水痕前感知到"它怕确認"後,整個人就像被抽去半根脊椎,膝蓋和手掌都蹭破了,卻甯肯用最笨拙的方式移動,也不肯踩在前人腳印上。
"第三十七。"阿彩突然開口,噴漆罐在指間轉了個圈,"老規矩,别回頭看,也别數自己走了多少步。"她的聲音混着石壁滲出的液體氣味,黏糊糊的。
周工的聽碑錘這時響了,"咚、咚、咚——",第三下尾音拖得老長,像故意斷了節拍的戲腔。
沈默腳步頓住。
他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,一下一下撞着肋骨,和周工的錘聲形成錯位的共振。"你在刻什麼?"他側過臉,看見老匠人布滿老繭的手正抵着石壁,錘尖在暗紅液體裡劃出極淺的紋路,"留縫的咒。"周工頭也不擡,"殘響這玩意兒,學起人來精得很。
錯的節拍,它聽不懂,就不會學。"
話音未落,左側石壁突然"滋啦"一聲,像有人撕開潮濕的牆紙。
一行血字正從液體裡浮出來,筆畫歪歪扭扭,帶着沒擦幹淨的橡皮印:"媽媽,我寫完作業了。"墨迹還在往下淌,在石階上積成小小的血窪。
阿彩的手已經擡起來了,指尖離血字不過三寸。
沈默反手扣住她手腕,力度大得幾乎要捏碎骨頭:"這不是留言。"他從證物袋裡摸出那張燒焦的信紙殘片——是三天前在巷尾棄屍現場撿到的,邊緣還粘着半枚帶血的指紋,"是陷阱。"
殘片剛湊近血字,詭異的事發生了。
血字的"完"字突然扭曲,橫畫像被風吹的蛛絲般拉長,要去夠"作"字的撇。
小舟猛地撲過來,雙手在兩人中間快速比劃:"它在偷聽!"他的手語因為急切而變形,拇指重重戳向太陽穴,"記憶!"
沈默後槽牙咬得發疼。
他想起昨夜解剖台上那具屍體,死者瞳孔裡凝着半張沒寫完的作業紙——原來不是巧合。
他迅速将殘片翻面,用掌心捂住焦黑的紙面,冷聲道:"共鳴進食。"血腥味突然濃重起來,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像浸在冰水裡的銅鐘,"誰想起什麼,誰就在喂它。"
身側的蘇晚螢突然踉跄了一下。
沈默立刻扶住她的肩,觸到一片冷汗。
她的手指死死攥着口袋裡的銅扣,指節泛白:"這不是我媽的"她的聲音發顫,像被揉皺的紙,"是我七歲那年弄丢的。
那天我追蝴蝶跑遠了,她找我的時候"
話沒說完,她的瞳孔突然收縮。
沈默摸出筆電筒照向她眼睛——虹膜邊緣泛着細密的藍光,像裂開的琉璃盞。
這讓他想起劇院裡那台熄滅的放映機,銀幕上爬滿的也是這種裂紋。"晚螢?"他輕喚,手按在她後頸的動脈上,能摸到劇烈的跳動,"跟着我呼吸。"
前方突然傳來"咔嗒"一聲,像門闩彈開。
衆人擡頭,石階盡頭分出兩條通道,入口各挂着張紙牌。
左牌寫"真相",墨迹濃得往下滴;右牌寫"遺忘",筆畫淡得像要消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