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南吳”吳天眼的悄然造訪與铩羽而歸,激起的漣漪遠比表面看到的更加深遠。接下來的幾天,博古齋莫名地清靜了不少,往日裡那些或明或暗的窺探目光似乎都收斂了許多。但陳墨白和金三錢都明白,這不是風波平息,而是暴風雨來臨前,各方勢力都在重新評估他這個突然崛起的“琉璃陳”的分量。
這日傍晚,天色将暗未暗,博古齋正準備打烊上闆,一位稀客卻慢悠悠地踱了進來。
來人是個幹瘦的小老頭,穿着一身洗得發白的藍色勞動布工作服,頭發花白稀疏,臉上皺紋堆壘,手裡還拎着個半舊的工具箱,看起來像個剛下班的老鉗工。他進店後也不說話,隻是背着手,眯着一雙看似渾濁的老眼,慢悠悠地打量着店裡的陳設,目光在幾件不錯的物件上略有停留。
小泉剛要上前詢問,卻被金三錢一把拉住。老家夥不知何時出現在了裡間門口,罕見地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懶散模樣,對着那勞動服老頭微微點了點頭,算是打過了招呼。
勞動服老頭也瞥了金三錢一眼,鼻子裡輕輕“嗯”了一聲,算是回應。兩人之間似乎有種無需言語的默契。
陳墨白心中一動,知道這絕非常人,便主動上前,客氣地問道:“老先生,店裡快打烊了,您這是”
勞動服老頭這才将目光轉向陳墨白,上下打量了他幾眼,聲音沙啞地開口,帶着濃重的京腔:“你小子,就是那個攪風攪雨的‘琉璃陳’?”
這話問得毫不客氣,甚至有些居高臨下。但陳墨白卻從對方那平靜無波的眼神深處,感受到了一種審視,而非惡意。
“晚輩陳墨白,混口飯吃,當不起什麼攪風攪雨。”陳墨白不卑不亢地答道。
勞動服老頭哼了一聲,也不廢話,直接走到櫃台前,從勞動布上衣口袋裡摸出一樣東西,輕輕放在了櫃台上。
那是一片隻有半個巴掌大小的碎瓷片,胎質細膩,釉色是天青中泛着淡淡的灰藍,釉面溫潤如玉,斷口處老舊自然,邊緣還有一小塊附着的墊燒窯渣。
“瞅瞅。”老頭言簡意赅。
陳墨白心中疑惑,但還是依言拿起瓷片。指尖觸及的刹那,他心中便是一凜。這瓷片看似普通,卻透着一股極其内斂純淨的寶光,氣息古老而尊貴,絕非尋常民窯之物。他甚至沒有動用感知力,僅憑肉眼和手感就能斷定,這至少是宋代鈞窯的瓷片,而且很可能是官鈞!
“宋鈞,天青灰藍釉,片雖小,神韻足,老開門的東西。”陳墨白放下瓷片,謹慎地說道。
勞動服老頭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,又從另一個口袋裡摸出一樣東西。這是一小塊黑乎乎、像是從什麼銅器上磕下來的碎片,覆蓋着厚厚的鏽垢,但隐約能看到一點精緻的錯金銀紋飾痕迹。
“再看看這個。”
陳墨白拿起銅片,這一次,他凝聚起一絲微不可察的感知力,深入鏽垢之下。反饋回來的,是戰國時期青銅特有的那種精煉銅質,以及錯金銀工藝的華麗與精湛,氣息古老而純正。
“戰國錯金銀器殘片,工藝精湛,可惜了。”陳墨白再次放下。
勞動服老頭第三次伸手入袋,這次摸出的,是一塊小小的、邊緣已經磨圓了的墨塊殘角,通體黝黑,卻散發着淡淡的、清幽的松煙墨香。
陳墨白拿起墨角,輕輕一嗅,那悠遠純淨的松煙氣息便鑽入鼻腔,再指腹稍一撚磨,質感細膩如膏。他甚至能感受到制墨匠人那份專注與虔誠。
“明清古墨,松煙極品,是好東西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