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墨白和林清瑤找到金三錢時,老頭兒正就着一碟花生米,眯着眼聽收音機裡咿咿呀呀的京戲,手指在膝蓋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敲着拍子。
聽完兩人精心策劃的“引蛇出洞”之計,金三錢眼皮都沒擡,嘬了一口手邊的濃茶,咂咂嘴:“啧,年輕人,就是沉不住氣。剛吃了兩頓飽飯,就想着去打老虎了?”
陳墨白趕緊把帶來的兩盒上好黃山毛峰往前推了推,賠着笑臉:“金爺,我們這不是沒辦法嘛。那幫人藏在暗處,滑不溜手,咱們總不能幹等着他們再弄出點驚天動地的大事吧?再說了,這事兒要成了,也是為民除害,給咱們這行當清清淤泥不是?”
金三錢瞥了一眼那茶葉,鼻子裡哼出一聲,算是默許了這“賄賂”。他慢悠悠地關掉收音機,戲腔戛然而止,鋪子裡頓時隻剩下窗外隐約傳來的市井嘈雜。
“做局,是門老手藝。”金三錢揣起手,靠在椅背上,眯着眼,像一頭打盹的老貓,“講究的是火候、分寸、還有緣分。硬撒米,喚不來真鳳凰。得讓那饞嘴的鳥兒自己覺着,是它運氣好,偶然瞅見了地上那粒金小米。”
他慢條斯理地開始分析:“你們那套說辭,馬馬虎虎,七八十分吧。破綻不在故事,在人。一個深居簡出的老藏家,突然要露面出手東西,這本身就惹人疑。得給他找個不得不現身的理由”
老頭兒眼睛轉了轉,閃過一絲狡黠:“就說老宅動遷,翻修老屋,不得已請出舊物,又怕懷璧其罪,所以想找個可靠的地方低調處理,換點養老錢。這理由,接地氣,合情理,破綻少。”
陳墨白和林清瑤對視一眼,心悅誠服。姜還是老的辣,這理由确實比他們編的“心生不安”要自然可信得多。
“至于消息怎麼遞過去”金三錢沉吟片刻,“不能直接喂到‘翰墨雅集’嘴邊,太假。得繞個彎子,還得是個他們信得過的彎子。”
他屈指敲着桌面,盤算着他那龐大而複雜的人脈網絡:“津門那邊有個老家夥,姓胡,以前在文物店幹過,後來退休了,專倒騰些不上不下的老東西,消息靈通,嘴卻不嚴實,最愛充大頭顯擺他知道的内幕。最關鍵的是,這家夥貪杯,幾杯黃湯下肚,肚子裡就存不住二兩油。”
“您是說通過他?”陳墨白問。
“嗯。”金三錢點點頭,“這老胡頭,跟‘翰墨雅集’裡頭某個有點小權、又急着想往上爬的部門經理,好像沾點遠親。平時沒少拍人家馬屁,指望着撈點好處。咱們這消息,就得讓他‘無意中’聽去,再讓他搶功似的、屁颠屁颠地遞到他那遠親跟前。”
計劃的核心确定了,接下來的細節推演更是讓陳墨白和林清瑤大開眼界。
金三錢就像個運籌帷幄的老導演,對每一個環節、每一個人物的性格、甚至每一句可能說的話都進行了預演和雕琢。
消息源不能是金三錢自己,那樣目标太大。他選定了一個常來他這兒淘換舊書、在文化單位工作的老主顧老周。由金三錢在某次老周來閑聊時,“偶然”提起一位多年不見的、津門來的老友(其實是金三錢安排的“演員甲”)前幾日來京,喝酒時愁眉苦臉地說起家裡一位遠房叔伯(老藏家)老宅動遷,翻出件帶古怪鬼臉記号的老銅器,怕是惹了什麼忌諱,想出手又不敢聲張,托他打聽靠譜的門路。“演員甲”自然表示一籌莫展,隻當是奇聞轶事說給金三錢聽。
老周這人沒啥壞心,但有個文化人愛刨根問底、傳播“秘聞”的通病。他聽到這種帶點神秘色彩的轶事,定然感興趣,會追問細節。金三錢則半推半就,透露一點,隐瞞一點,關鍵處語焉不詳,反而更能勾起對方的好奇心和傳播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