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這番帶着幾分學術式嚴謹又有點幽默的回答,讓陳墨白愣了一下,随即忍不住扯了扯嘴角,多日來積郁的心情似乎松動了一絲。
還有一次,夜裡陳墨白又夢到那兩枚刀币上附着的絕望情緒,驚醒後心慌得厲害。林清瑤聽到動靜進來,沒有開大燈,隻是坐在床邊的椅子上,輕聲說:“睡不着的話,要不要聽聽音樂?或者我給你讀點東西?我導師剛發來一些關于明代匠戶制度的史料,有點枯燥,可能比較助眠。”
陳墨白啞然失笑,卻在那種笨拙的關心裡感到一陣暖意:“好啊聽聽枯燥的史料也不錯。”
于是,在柔和的夜燈下,林清瑤用她清晰平和的嗓音,讀起了那些佶屈聱牙的文言史料。她的聲音仿佛有種魔力,漸漸驅散了那些盤踞在腦海裡的冰冷嘶嚎。陳墨白聽着聽着,心神逐漸安甯,再次沉沉睡去,這一次,沒有再做噩夢。
病來如山倒,病去如抽絲。在林清瑤悉心的照料和陪伴下,陳墨白的身心都在一點點恢複。
不知不覺間,一種微妙而親近的氛圍在兩人之間流轉。目光交接時,會多停留一秒;偶爾的手指觸碰,也不再像以前那樣迅速彈開;閑聊的話題,也從單純的案情和學術,偶爾會延伸到彼此的過去和一些不着邊際的幻想。
共曆生死危局,又經病榻相伴,有些情感,早已悄然滋生,隻是在此刻靜谧的休養時光裡,找到了破土而出的契機。
這天下午,陽光很好。陳墨白精神好了許多,靠在床頭看書。林清瑤坐在窗邊的桌子前整理筆記。
金三錢忽然晃悠着來了,手裡還提着一罐不知從哪裡搞來的土蜂蜜。老頭兒進門瞅了瞅陳墨白的臉色,又瞥了一眼正在倒水的林清瑤,鼻子裡哼了一聲:“啧,小子臉色好看多了嘛。看來有人照顧就是不一樣啊。”
林清瑤耳根微微泛紅,假裝沒聽見,把水杯遞給陳墨白。
陳墨白也有些不好意思,接過蜂蜜:“金爺,您怎麼來了?”
“來看看你死透了沒有。”金三錢一如既往的嘴欠,自顧自拖了把椅子坐下,“順便告訴你一聲,外面因為你,都快鬧翻天了。”
“因為我?”陳墨白一怔。
“不然呢?”金三錢翻個白眼,“‘獵魈’行動雖然沒公開你們倆,但那批東西是真的,抓的人也是真的。風聲早就漏出去了,現在琉璃廠那邊人心惶惶,不少之前跟‘翰墨雅集’有牽連的、賣過高仿‘鬼貨’的,都夾起尾巴做人了。聽說上面要下大力氣整頓,以後啊,想靠歪門邪道吃飯,難喽!”
這消息讓陳墨白精神一振。雖然“先生”還未落網,但他們的行動,确實實實在在地撼動了那個黑暗的角落,帶來了一些積極的改變。
“這就叫,病秧子躺倒,江湖變色。”金三錢調侃了一句,站起身,“行啦,看你一時半會死不了,我也懶得伺候。蜂蜜記得喝,走了。”
老頭兒來得突然,走得也幹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