城隍廟牌場的檐角還挂着沒幹的湯漬——方才判官數錯牌時灑的,被風一吹,洇出淡淡的褐痕,像誰在幡上畫了道歪歪扭扭的杠。王二麻把最後一顆瓜子塞給蹲在腳邊的紅襖小鬼,拍了拍手上的渣:“去,瞅瞅判官抄完沒,别耽誤下一局。”
小鬼“噔噔”跑過去,蹲在判官旁邊扒着本子看,看了半晌喊:“王大爺!判官大人抄到‘四人打麻将:4人’啦!”
“瞎抄啥!”王二麻樂了,轉頭瞅向對面的“酸詩隊”——倆教書鬼正湊在一起嘀咕,左邊的那個用手指蘸了點唾沫,在牌桌上畫着圈,像是在算牌;右邊的那個捏着張皺巴巴的紙,紙上是剛才小李扔的詩,這會兒正用毛筆在旁邊批注“平仄不對”。
“别磨蹭了!”閻羅王坐在牌場正上方的石凳上,把手裡的瓜子殼往地上一扔,“最後一局!決勝!赢了的拿四沖入門券,輸了的輸了的給孟婆洗三天湯碗!”
“憑啥輸了洗湯碗?”右邊的教書鬼不服氣,把毛筆往桌上一擱,“我們是‘酸詩隊’,又不是‘洗碗隊’!”
“就憑本王是裁判!”閻羅王拍了拍石凳,凳腿“咔嚓”響了一聲,吓得他趕緊收了手——這石凳是去年小鬼們用彼岸花根拼的,脆得很,上次他拍碎過一張,被閻王娘娘罰了三天不許摸牌。
孟婆蹲在牌桌旁撿瓜子殼,聽見這話直起腰笑:“洗湯碗也不虧,我那湯碗裡還剩點甜湯底子,能蘸着吃。”她說着從圍裙兜裡掏出個缺了口的粗瓷碗,碗底果然剩了點琥珀色的湯,亮晶晶的,看得蹲在旁邊的老周咽了口唾沫。
“老周,别瞅了!”王二麻拽了拽老周的袖子,“該你坐了,這局你跟我一組,小李當軍師。”
老周縮了縮脖子,慢吞吞地挪到牌桌旁,剛要坐下又猛地站起來——褲兜裡的籌碼硌得慌。他昨天赢了五枚冥币,舍不得花,全塞在褲兜最深處,這會兒硌得胯骨生疼,卻還是攥着褲腰不肯掏:“不、不礙事”
“坐下吧你!”王二麻把他按在凳上,“輸了牌,你那五枚冥币不夠洗湯碗的。”
老周這才乖乖坐好,雙手放在膝蓋上,像個上課的小學生。他對面的教書鬼“嗤”地笑了一聲:“王大爺,你這隊友是來打牌的,還是來罰站的?”
“少廢話!”小李把手裡的紙卷成筒,往桌上一敲,“‘酸詩隊’聽着,這局我們必赢!‘麻爺隊’出戰,牌神都得讓三分!”
“還牌神呢。”左邊的教書鬼慢悠悠地摸起牌,“方才若不是判官數錯牌,你們能赢上一局?”
“數錯牌也是運氣!”小李梗着脖子,“運氣也是牌技的一部分!‘運氣來了擋不住,判官數錯也助我’——怎麼樣,這首詩押韻不?”
“不押韻。”右邊的教書鬼立刻接話,“‘住’是去聲,‘我’是上聲,平仄不合”
“打住!”王二麻趕緊擺手,再讓他們吵下去,天黑也開不了局。他扒拉過判官剛發好的牌,剛擺了兩張,就聽見旁邊“咔嗒”一聲——老周正用指甲掐牌桌,指縫裡全是汗,把牌桌洇出一小片濕痕。
“别緊張。”王二麻湊過去小聲說,“跟平時一樣打就行,有炸彈就炸,炸了我請你吃孟婆的甜湯。”
老周猛地搖頭,頭搖得像撥浪鼓:“不、不能炸萬一炸錯了呢?萬一後面有大的呢?”他說着把手裡的牌往懷裡攏了攏,像是怕被人搶了。
王二麻瞅了眼他的牌——剛才發牌時他瞥了一眼,老周手裡攥着四張3,是個炸彈。這牌不算大,但這會兒開局剛出了幾張單牌,若是對手出連牌,正好能炸。他剛想開口提醒,對面的教書鬼突然甩出一張a:“出個a,看誰能管上。”
“我來!”小李在旁邊喊,伸手就要拿王二麻的牌,被王二麻一把按住:“别瞎動!我有大王。”他慢悠悠地摸出大王往桌上一放,“大王管a,沒毛病吧?”
倆教書鬼對視一眼,沒吭聲。右邊的那個往牌堆裡摸了摸,摸出三張5:“三帶一。”
“我來!”老周突然小聲說,從牌堆裡摸出三張7,小心翼翼地往桌上放,放一半又縮了回去,擡頭看王二麻:“可、可以嗎?”
“放!”王二麻點頭,“三張7管三張5,正好。”
老周這才把牌放下去,手指還在牌上抖了兩下。左邊的教書鬼“哼”了一聲,摸出三張10:“三張10,看你們怎麼管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