城隍廟的門檻被踩得發亮,上午的陽光斜斜照進來,把牌桌上的瓜子殼映得像撒了把碎金。王二麻正彎腰撿老周掉在凳下的紅桃3,指尖剛碰到牌角,就聽“啪”一聲,小李把手裡的牌往桌上一拍,拍得桌上的瓜子殼都蹦了起來。
“咋了?又抓着爛牌了?”王二麻直起腰,把紅桃3扔給老周。老周趕緊接住,小心翼翼插進自己的牌堆裡——他今早把籌碼從桌縫挪到了懷裡的布兜裡,坐得踏實,出牌也利索了些,就是總忍不住往布兜上拍,生怕籌碼長腿跑了。
小李沒應聲,臉憋得通紅,眼睛瞪着對面的牌桌。對面坐的是倆新鬼,一個是穿長衫的瘦高個,據說是生前教私塾的,叫“白先生”;另一個是個矮胖鬼,手裡總捏着個算盤,是地府賬房的小吏,姓錢。這倆鬼昨天剛報名鬥地主新手班,今天第一次跟王二麻他們搭桌,牌技算不上好,卻偏偏手氣壯,連着赢了三把。
“麻爺你看!”小李用手指着桌上的牌,聲音都帶了顫,“我手裡就倆王能看,剩下的不是單3就是單5,他倆倒好,一會兒出對k,一會兒出順子,擺明了欺負人!”
白先生推了推鼻梁上不存在的眼鏡(大概是成了鬼還改不了習慣),慢悠悠地說:“這位小友,打牌靠的是手氣,可不是脾氣。輸了就輸了,咋還急眼呢?”
錢小吏跟着點頭,扒拉了一下手裡的算盤:“就是就是,我這兒還記着呢,你這把輸了該給我們倆瓜子,可别賴賬。”
“誰賴賬了!”小李更急了,伸手就去摸桌角的瓜子袋——那是小白早上帶來的桂花瓜子,還剩小半袋。他剛要抓,又猛地縮回手,梗着脖子瞪白先生:“你們赢是赢了,可出牌磨磨蹭蹭的!出個3都得想半炷香,不是故意耽誤時間嗎?”
白先生撚着不存在的胡子笑了:“出牌得三思啊小友,一着不慎滿盤皆輸,這道理你不懂?”
“我懂個屁!”小李把袖子一撸,平時斯斯文文的樣子全沒了,“我看你們就是牌技臭,想靠磨蹭赢!”
王二麻趕緊拉他:“行了小李,輸兩把咋了?咱再赢回來就是。”他給老周使了個眼色,老周趕緊把自己手裡的牌往小李跟前遞了遞——老周這把牌不錯,有四個10,還有個順子,本該當地主,剛才怕小李急,沒好意思說。
可小李正上頭,哪聽得進勸?他盯着白先生,眼睛一轉,突然一拍大腿:“好!你們不是愛講道理嗎?我給你們來首詩!”
這話一出口,不光白先生和錢小吏愣了,連王二麻都愣了。老周更是把手裡的牌往桌上一放,直勾勾地瞅着小李,生怕他說出啥出格的話。
就見小李背着手在牌桌旁踱了兩步,眉頭緊鎖,嘴裡嘀嘀咕咕地念叨:“輸牌不輸氣勢得罵他們牌技差還得押韻”念着念着,他突然停住腳,胸脯一挺,朗聲道:“對面倆鬼牌技臭,出個3來還猶豫!”
第一句剛落地,王二麻差點把嘴裡的瓜子噴出來。老周也跟着“噗嗤”一聲笑了,趕緊用手捂住嘴。
白先生的臉“唰”地就白了:“你這小友咋說話呢?咋還罵人呢?”
“我沒罵人,我作詩呢!”小李梗着脖子,又念第二句:“手裡握着對k晃,半天不敢往出遞!”
錢小吏急了,把算盤往桌上一磕:“你胡說!我剛明明很快就出了對k!”
“快?”小李鼻子一哼,第三句脫口而出:“慢得像那烏龜爬,耽誤我吃桂花栗!”——他本來想說“桂花瓜子”,可“子”不押韻,臨時改成了“桂花栗”,反正地府也沒這東西,瞎編呗。
“你這詩也叫詩?”白先生氣得手指頭都抖了,“平仄不對,對仗也不對,簡直是胡言亂語!”
“總比你們出牌磨磨蹭蹭強!”小李叉着腰,“有本事你們也作一首啊!”
這話說得太沖,白先生本就是教私塾的,最受不了别人質疑他的文采,當下就把袖子一撸:“作就作!誰怕誰!”他也背着手踱了兩步,眼睛瞪着小李,憋了半天,憋出一句:“黃毛小兒莫猖狂,輸了牌局亂嚷嚷!”
“喲,還來勁了!”小李樂了,張口就接:“我亂嚷嚷是有理,你們赢牌靠運氣!”
“放屁!”白先生也顧不得斯文了,“我們靠的是技巧!”他又念:“牌局之中有學問,哪像你這愣頭青!”
“學問?我看是蠢笨!”小李的詩來得更快了,“出個牌都要算,不如回家抱算盤!”他說着,還故意瞥了錢小吏一眼。
錢小吏本來在旁邊看熱鬧,一聽這話不樂意了:“關我算盤啥事!我也來一首!”他抓着算盤珠子晃了晃,念:“你輸牌來不認輸,反倒作詩把人辱!”
“我辱你咋了?”小李把胸脯一挺,“誰讓你們牌技不如豬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