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章(第1頁)

城隍廟的石闆縫裡還沾着昨天的湯漬,王二麻蹲在地上用草莖刮,刮了半天刮出個淺印,跟老周臉上的皺紋似的,越刮越明顯。“别刮了麻爺,”老周蹲在旁邊勸,手裡捏着張沾了湯的紅桃2,正用袖子反複擦,“判官要是來查,見着這印子,又得說咱污損牌桌。”

“他那眼睛,昨兒個連自己滑石粉撒了都沒看見,能瞧見這印子?”王二麻把草莖一扔,拍了拍手上的灰,“再說了,這桌是咱天天打牌的地兒,留點記号咋了?就當是‘麻爺牌桌’的章。”

正說着,小白拎着個竹筐跑進來,筐裡裝着堆花花綠綠的紙片,嘩啦啦響。“麻爺!老周叔!”她把筐往桌上一放,辮子甩得像小鞭子,“閻羅王讓我送新籌碼來!說是給新手賽優勝鬼的獎勵,你倆都有份!”

筐裡的籌碼是用冥府桑皮紙印的,紅的印“10冥币”,綠的印“50冥币”,最上面壓着兩張黃的,印着“100冥币”,邊角還粘着點金粉,閃得老周眼睛直發亮。“這這是給我的?”他伸手想去拿,指尖快碰到黃籌碼時又縮回來,搓了搓衣角,“我也有份?”

“當然有!”小白叉着腰笑,“老周叔你新手賽炸了關鍵炸彈,閻羅王說算你頭功,給你發張100的!麻爺是冠軍,發兩張!”她把兩張黃籌碼往王二麻面前一推,又拿起一張往老周手裡塞,“拿着呀老周叔,這能換兩斤孟婆的瓜子呢!”

老周的手抖了抖,指尖捏着黃籌碼的邊,跟捏着塊燙紅薯似的,趕緊往懷裡塞——塞到一半又停住,低頭瞅了瞅自己洗得發白的褲兜,兜口磨出個小破洞,他皺了皺眉,把籌碼抽出來,往袖管裡塞,塞進去又覺得不妥,擡手摸了摸腰上系的布繩,解下來解開繩結,把籌碼小心翼翼卷進布裡,再把布繩系回腰上,勒得緊緊的,才松了口氣。

“你這是藏啥寶貝呢?”王二麻看得直樂,把自己那兩張黃籌碼往桌上一放,随手拿了張綠的遞給小白,“小白,拿去買瓜子吃,謝你跑腿。”

小白眼睛一亮,接過來就往兜裡揣:“謝麻爺!我這就去孟婆姐那兒換!”轉身就跑,竹筐都忘了帶,筐底還剩幾張紅籌碼,被風一吹,飄到老周腳邊。

老周趕緊彎腰撿起來,疊得整整齊齊,遞還給王二麻:“麻爺你的。”

“給你吧,”王二麻擺擺手,“我留兩張大的夠了,這小的你拿着零花。”

老周頭搖得像撥浪鼓:“那不行!規矩不能破!該是誰的就是誰的!”他把紅籌碼往王二麻面前推,推得太急,籌碼滑到桌縫裡,卡得死死的。倆人蹲下去摳,手指都摳紅了才摳出來,籌碼邊角折了個印,老周心疼得直歎氣:“你看,都折了,不值錢了。”

“冥币還論折不折?”王二麻把籌碼往桌上一拍,“能換瓜子就行。”他擡頭看見小李抱着本破書進來,書頁上還沾着墨點子,“小李,來,剛發的籌碼,咱仨打兩把,赢了的拿籌碼當彩頭。”

小李眼睛一亮,把書往桌上一放:“好啊!正好我編了新記牌詩,試試靈不靈!”

老周一聽“打兩把”,往後縮了縮:“我我就不打了吧?我這籌碼”他摸了摸腰上的布繩,生怕籌碼跑了似的。

“怕啥?赢了還能多攢點,輸了我給你補!”王二麻把他往牌桌前拉,按在石凳上,“就打三把,練練手,省得四沖開賽手生。”

老周磨磨蹭蹭坐下,腰杆挺得筆直,不敢往後靠——怕壓着腰上的籌碼。王二麻洗牌時,他眼睛直勾勾盯着桌上的籌碼,嘴裡嘀嘀咕咕:“紅的10,綠的50,黃的100攢夠500能換個搪瓷缸子,孟婆說那缸子能裝湯,不灑”

“你攢那玩意兒幹啥?”王二麻把牌發給他,“在地府又不用買菜做飯,有瓜子吃就行。”

“那不一樣,”老周小心翼翼捏起牌,指尖沾了點唾沫,翻牌時動作輕得像怕吵醒牌,“攢着踏實。生前我就沒攢下錢,到老了連副好牌都買不起,現在能攢籌碼,得攢着。”他說着,眼睛亮了亮——手裡捏着對a,還有三個k,是把好牌。

第一把王二麻當地主,手裡牌不算好,就一個炸彈四個6。他先出對3,小李沒對,老周猶豫了半天,捏着對a沒舍得拆,出了對5。王二麻趁機出對10,老周還是沒動,小李出對q,王二麻沒對管,眼睜睜看着小李順牌。等最後小李出順子,王二麻炸了,老周卻突然掏出對a:“我管上!”把對a往桌上一拍,聲音都比平時大了點。

“早幹啥去了?”王二麻笑他,“剛才出對5時咋不壓?”

老周紅了臉:“我我怕拆了浪費。”他出完對a,手裡剩三個k,直接“三帶一”出完,赢了。小李把一張紅籌碼推給他:“老周叔赢了,給。”

老周盯着那紅籌碼看了半天,才伸手捏起來,跟自己腰上的黃籌碼比了比,小心地塞進褲兜——這次沒塞破洞那邊,塞了另一邊,還拍了拍,生怕掉出來。

第二把小李當地主,手氣背,手裡淨是單牌。王二麻和老周配合着壓,沒兩把就把小李的牌清得差不多了。小李急了,瞎出個單2,老周手裡捏着大王,猶豫着要不要出——出了就能赢,可他總覺得“大王留着更有用”,磨蹭了半天,王二麻催:“出啊!留着下崽?”

老周這才把大王拍出去,赢了。小李又推給他一張紅籌碼,老周這次沒塞褲兜,捏在手裡反複看,指尖把籌碼邊角都捏軟了。

第三把老周當地主,手氣壯得很,手裡捏着四個2,還有倆王,堪稱“天牌”。王二麻和小李對視一眼,都覺得這把輸定了。可老周偏不按常理出牌,先出個單3,王二麻出單5,他不出;小李出單7,他還不出,非要等倆人出到單k,他才慢悠悠出單a,把王二麻的單a壓了下去。

“你咋不直接炸?”王二麻急了,“手裡四個2留着過年?”

“不急,”老周抿着嘴笑,眼睛眯成條縫,“先把單牌順了,炸彈留着最後用,保險。”他慢悠悠出單牌,出到最後手裡剩四個2和倆王,王二麻和小李手裡還有一堆牌沒出。老周把四個2往桌上一拍:“炸!”

“喲,舍得炸了?”王二麻樂了。

老周剛要出倆王,突然“哎喲”一聲,從石凳上彈了起來,手往腰上摸,臉皺成了包子。“咋了?”王二麻趕緊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