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周剛要出倆王,突然“哎喲”一聲,從石凳上彈了起來,手往腰上摸,臉皺成了包子。“咋了?”王二麻趕緊問。
“沒沒啥,”老周坐回去,這次不敢坐實了,隻沾了個凳邊,腰杆彎着,跟個蝦米似的,“腰腰疼。”
王二麻瞅着他腰上勒得緊緊的布繩,又瞅着他坐立不安的樣子,突然明白了:“你是不是怕壓着籌碼?把籌碼往桌上放呗,又沒人搶。”
“不行不行,”老周頭搖得更歡了,“放桌上不安全,萬一被風吹跑了,或者被誰碰掉了”他說着,又往腰上摸了摸,生怕籌碼少了半張。
就這功夫,判官背着布包晃悠進來了,鼻梁上的老花鏡滑到鼻尖,他用手指推了推,往牌桌前一站:“咳咳!查牌局來了!有沒有違規的?有沒有賭錢的?”
“我們這是練牌,不算賭錢,”王二麻指了指桌上的籌碼,“就用這當彩頭,赢了攢着玩。”
判官眼睛一斜,瞅見老周坐得筆直,腰杆彎得奇怪,又瞅見他手總往腰上摸,眉頭一皺:“老周!你腰上藏啥呢?是不是藏牌了?”
老周臉一白,趕緊擺手:“沒!沒藏牌!是是籌碼!”他解開腰上的布繩,把黃籌碼拿出來,遞給判官看,“是新手賽發的獎勵,我沒藏牌!”
判官捏着籌碼看了看,又瞅了瞅老周坐立不安的樣子,突然樂了:“你把籌碼勒腰上?坐得筆直跟罰站似的,咋出牌?”
老周這才反應過來,自己光顧着護籌碼,剛才出完四個2就沒動,手裡還捏着倆王呢。他趕緊想出牌,可腰彎得久了,一低頭就硌得慌,手忙腳亂去摸牌,摸了半天沒摸到——牌被他剛才彈起來時碰掉了,掉在凳底下。
“出牌啊!”判官掏出個小本子,往上面記,“按規則,出牌超時,罰多輸5分!”
“别啊判官!”老周急了,彎腰去撿牌,腰上的布繩“啪嗒”掉在地上,黃籌碼滾了出來,正好滾到判官腳邊。判官彎腰撿起來,吹了吹上面的灰,遞給他:“你說你,攢籌碼就攢籌碼,非得勒腰上?硌得慌不說,還耽誤出牌,值當嗎?”
老周接過籌碼,臉漲得通紅,把籌碼小心翼翼塞回布繩裡,這次沒系回腰上,而是塞進了桌縫裡——桌縫寬,正好能卡住布繩,他用手拍了拍,确認掉不出來,才松了口氣,坐回石凳上,這次坐得踏實了,腰也不疼了。
“這不就得了?”王二麻笑他,“放桌縫裡,比勒腰上安全,還不硌得慌。”
老周沒說話,低頭把凳底下的牌撿起來,捏着倆王往桌上一拍,小聲說:“我我赢了。”
小李把最後一張紅籌碼推給他,他捏着籌碼,看了看桌縫裡的布繩,又看了看桌上的紅籌碼,猶豫了半天,把紅籌碼也塞進了桌縫裡,跟黃籌碼擺在一起,擺得整整齊齊,像在擺銅錢。
判官在小本子上記完,又往桌上瞅了瞅,看見王二麻那兩張黃籌碼随便扔在桌上,還壓着張牌,眉頭又皺了:“王二麻!你咋把籌碼亂扔?不知道要好好保管嗎?”
“扔桌上也沒人搶啊,”王二麻拿起一張黃籌碼,往空中抛了抛,“攢那玩意兒幹啥?赢了就換瓜子吃,輸了再赢回來呗。”他把籌碼往老周面前一推,“老周,這張給你,湊夠200,能換個大搪瓷缸子。”
老周趕緊擺手:“不要不要!你的就是你的!”
“讓你拿着就拿着,”王二麻硬把籌碼塞進桌縫裡,“等咱四沖赢了,攢夠籌碼,我請你換個帶花紋的缸子,上面印‘鬥地主冠軍’,咋樣?”
老周眼睛亮了亮,沒再推,隻是用手指把三張籌碼擺得更齊了,嘴裡小聲嘀咕:“帶花紋的得攢多少啊”
“慢慢攢呗,”王二麻拍了拍他的肩,“反正咱天天打牌,有的是機會赢。”
判官收起小本子,背着手往外走,走到門口又停住,回頭瞅了瞅桌縫裡的籌碼,又瞅了瞅老周小心翼翼擺牌的樣子,嘴角偷偷勾了勾,沒說話,背着布包晃悠走了。布包裡的滑石粉瓶“哐當”撞了下布包,像是在笑。
小白拎着袋瓜子跑回來,手裡還攥着個空竹筐:“麻爺!孟婆姐給的瓜子,還多抓了把桂花味的!”她把瓜子往桌上一倒,嘩啦啦撒了一片,正好撒在桌縫邊,老周趕緊用手把瓜子扒開,怕沾到籌碼上。
“吃啊老周,”王二麻抓了把瓜子遞給他,“赢了牌,吃點瓜子才香。”
老周接過來,捏了顆瓜子,沒敢往嘴裡放,先把瓜子殼剝開,把仁兒放在桌上,跟籌碼擺在一起——擺了兩顆,又覺得不妥,把仁兒塞進嘴裡,慢慢嚼着,眼睛卻一直瞅着桌縫裡的籌碼,嘴角抿着笑,像揣了個暖乎乎的小太陽。
王二麻看着他那樣,突然覺得,老周攢的不是籌碼,是踏實。就像人間小區裡的老張頭,總愛把零錢攢在鐵盒子裡,不是為了花,就是看着心裡舒坦。地府的鬼,原來也跟人間的人一樣,總得有點啥念想,才過得有滋味。
他抓了把瓜子,往小李手裡塞了點,自己也剝了顆,脆生生的,桂花味混着瓜子香,往嗓子裡鑽。城隍廟的風從門縫吹進來,吹得桌上的籌碼輕輕晃,老周趕緊伸手按住,像按住了塊稀世的寶貝。